慕清寒语气平淡，说：“刚刚只是意外。”
无忧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这次好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这样碰不到才是正常的吗？
想了想，无忧还是站到慕清寒的面前，手比量了一下慕清寒大概的轮廓，做出了拥抱的动作。她刚刚抱过他，她还记得。
她的手放在他腰部的部位，没有环住任何实体，只有一怀空气，可是她知道她抱住了他。
慕清寒在她贴上来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缩，有些震惊，她在干什么？抱他吗？
无忧看不见他眼里的惊异，自顾自地说：“寒哥哥，谢谢你。”
慕清寒喉头有些干涩，轻声问：“谢什么？”
“谢谢你在我最最难过的时候出现，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娘亲出事的时候我真的好怕好怕，我对着玉佩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出现，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好慌，只知道哭。可是我想起来你跟我说过，遇事要冷静些，不可以一直哭，我好不容易才想到下山去找大夫，可是山里的路太难走了，我从没觉得山里的路那么难走，我一直摔跤一直摔跤，可我不敢停下来，我很怕娘亲有事。等我找到了张爷爷，他却不肯帮我，我跪在雨里一直求他，给他磕头，他就是不肯上山来救我娘亲，那些村民也让我滚出村子，可我不行，找不到大夫娘亲就没救了。我不怪他们，但是我好怕，真的好怕娘亲因为我的原因就这样死掉，那我也活不下去了。可是还好，还好你最后出现了，还好你终于出现在我身边，还好你在。”
这一段话说到最后，无忧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她想把他抱得更紧一些，可她不能。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但是她就是想说给他听，告诉他，她真的很依赖他，如果他不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慕清寒听着她委屈的倾诉，又觉得心口的位置传来钝钝的痛感，他能感觉到无忧在经历这些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惶恐，有多么害怕。
他很想安慰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虚无的手臂，轻轻地环住她，仿佛她就在他怀里，然后浅浅地回了一句：“嗯，我在。”
*
他们相拥而立的这副光景看在外人眼里却是万分的惊恐。
石头在屋外瞪大了眼睛，看着无忧抱住了空气，带着哭声倾诉她的委屈，惶恐之余他心里却还有些酸涩。
他喜欢无忧，很喜欢，喜欢了很久。
他也一直知道无忧是特别的，她跟他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村里人都说她是不祥的，是妖怪。但他知道她不是，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但她绝不是不祥的妖怪。
他看不见现在被她抱着的是什么，是男还是女，他只是听见了她在向另一个人诉说委屈，是从不曾对他说过的；他只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依赖，是不曾对他有过的。
恍然间，他想起不久之前，无忧在雨里对着空气哭着喊：“寒哥哥，我好怕……”想起那时仿佛有人在用冷冰冰地眼神盯着他……
他忽然有了一种即将要失去她的错觉。
“无忧……”石头不自觉地喊出声。
他这一声喊的太轻，无忧压根没有听见。
倒是慕清寒，侧头看了一眼门口破坏气氛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松动，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对还埋头啜泣的无忧道：“有人来了。”
“嗯？”无忧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抬眼对上慕清寒的眸子，暗紫的眼睛里流光闪烁，半是清纯半是妖异，懵懵懂懂地问。
慕清寒无奈地朝门口的方向一瞥，又说了一遍：“有人来了。”
无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石头正站在门外暗处，脸上神色不明。
“石头哥哥？”无忧连忙跑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石头看着无忧还带着泪光的眼睛，喉头干涩的厉害，半天说不话来。
“怎么了吗？”无忧又问。
“我，我就是担心你，想上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石头挠了挠脑袋，忠厚老实的模样让无忧看着十分窝心。
她笑了笑，本想拒绝他的好意，可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的慕清寒说：“让他去把厨房里的汤药拿来，顺便看着炉灶烧水，你娘亲还需要一些热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便对石头道：“谢谢你石头哥哥，那你可以帮我把厨房里的汤药拿进来吗？”
石头看见她刚刚突然回头，猜测是不是那个他看不见的“人”又在对她说些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这种感觉真不好。
无忧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刚刚只是客套话，也体贴道：“石头哥哥，你要是着急回去的话也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的。”
石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答：“不不不，我就是上来帮忙的，你说要拿的汤药在哪？我现在就去。”
无忧觉得石头有些奇怪，“在厨房呀……”
“哦哦，厨房，厨房！我这就去！”石头说完话，就忙不迭地转身走进雨里。
“真奇怪……”无忧皱着秀眉，喃喃自语道。
慕清寒此时又出声道：“你跟他一道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无忧是真的觉得石头有些问题，也来不及多想，听慕清寒这样说了，便顺从地点点头道：“好。”也跟着石头后面出去了。
看着无忧出门去的背影，慕清寒把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些旖旎情绪统统强压了下去。
他看得出来，石头是真的喜欢无忧，应该也能照顾好她，至少他能帮她提水，能给她依靠，而不是像他这样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他发出的信，到了收信人手里没有。若是没有，或者，他收到了，但是没有办法，那他岂不是要用这副模样过一辈子？等着不知何时，魂力耗尽，然后灰飞烟灭？
就算他表明自己的心迹，但这样的他，能陪她多久？能给她什么？
现在的他就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也罢也罢，不如趁着现在还未形成执念，便就此打住吧，往后，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的好。
虽是如此想着，但看到那一双并排走进来的身影时，慕清寒的内心还是控制不住地轻轻抽痛了一下。
无忧一边跟石头说着话，一边进了门，“石头哥哥，你快放下吧，这样一直提着肯定很累的。”
石头提着两桶水，此时的面色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脸上还有浅浅的笑意，“没事，我不累！”
无忧拿他没办法，也笑了一下，说：“那好吧。”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雨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石头不在屋内，慕清寒守在外间，无忧在帘后照着慕清寒的话不断的将煮好的汤药喂给泡在浴盆里的娘亲，起初还不见什么变化，但慢慢的，她发现盆里的水变得逐渐浑浊起来，再看她娘亲，眼睑下褐色的阴影已经消退了一大半，只是嘴唇还是泛着深紫。
无忧见状心里止不住的激动，她知道这是慕清寒告诉她的法子奏效了。
她兴奋地走出布帘，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慕清寒听后，只是稍稍一点头，语气淡漠而疏离，“嗯，那就好，你继续，直到她的唇色恢复为止。”
说罢，他便如一阵青烟一般消散在了空气里。
“寒哥哥……”
无忧还来不及拦住他，他就已经消失不见，她皱起眉头，心里奇怪，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又变得冷冰冰了？
今天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奇怪？
正好，这时石头提着烧开的热水走进来，无忧来不及多想，赶紧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石头哥哥，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这么多已经够了。”
石头看了一眼地上整齐排列着五桶水，点点头，“我就在这外间待着，还能陪你讲讲话。”
无忧点点头，半刻也不耽误，一桶一桶地往布帘后面提水。
一直出出进进，煮水倒水，折腾了大半宿，她娘亲身上的皮肤都被水泡的发白了，她才满意地看着她娘亲唇上终于变成微微苍白的颜色，而浴盆里的水则是浑浊不堪，味道难闻。
无忧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便又打了清水重新为她娘亲沐浴了一次，在石头的帮助下把她娘亲送回床上休息，自己则开始收拾屋子。
石头瞧着无忧眼睛下已经生出了淡淡的青影，还不时抬手揉着眼睛，一幅疲惫不堪的模样，知道这个傻姑娘已经熬不住了，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活，道：“你去你娘跟前守着吧，这种重活我来做就好。”
无忧本想拒绝他，毕竟这是她的娘亲，石头没有义务要帮她做这些为她娘亲善后的事情，但她确实累了，实在无力再跟他客气，强勾起一抹笑，“那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