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笙收回手直起腰来对周氏道：“她嘴里问不出来，不如明日去审一审落水救我的那人。”
她看人会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话直接不讲情面，语气也与寻常女孩家不同，周氏心道可能这就是常年痴傻不与人社交的结果吧，不过也挺不错的起码不会吃亏，看着这样的女儿只能愣愣点头。
次日一早，纸坊的男役工们就被叫到了顾庄主的宅院里。
顾清笙端坐在竹椅上，目光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易恒。
大概是易恒在这些人中的气质最为出尘，又或许是所有人中，只有他在三伏天里比别人多穿了一件外衫，故而显得格外显眼。
落水被他救起来的时候她只是清笙一瞥，现在仔细打量却觉得他比从前身形更为消瘦，许是干活的缘故肩膀却是比之前宽厚了。他低垂着眸子，薄唇紧紧抿着，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顾清笙饶有兴致的看着曾经的死对头，手指轻叩着石桌，不知得到了自己的死讯之后，易恒有没有觉得大快人心？他若是哪天知道了自己又活过来了，想想他白高兴一场的样子，顾清笙便觉得快慰。
想当年她也是对易恒极为欣赏的，易恒虽出身寒门，文章却惊才绝艳，身为女帝的顾清笙看了他的考卷之后朱笔钦点其为宣和二年的状元郎。
本想以后重用易恒让他和霍庭煜一样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却无意中得知易恒竟是霍庭煜同母异父的弟弟。她和霍庭煜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霍庭煜的逆鳞便是自小弃他而去的生母，更不可能容忍这个弟弟。
后来顾清笙便放任易恒在翰林院不管不问，却没想到他一路从翰林院修撰坐到了督察院御史之位。那之后易恒就和打了鸡血一般每每上朝便直言上谏一些连她也为难的事情，她若是好好解决了倒还没事，若有半点错处让他挑出来，能烦她个三天三夜。
最后他的老师原督察院右都御史闫桐卷入贪墨案之后将易恒也牵连了进去，顾清笙这才找到了他的错处，赶他去了北地服役。
想到这里，顾清笙忽然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指易恒，笑道：“是你下水救的我吧。”
易恒似乎并未察觉，直到身边的中年男子戳了戳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似的，上前一步拱手道，“是。”
见他再次在她面前俯首，顾清笙满意的笑了笑，随即冲着后面招了招手，几个婆子押着被关了一夜的翠宝将她推到了地上。
“这个人你应该见过吧，她是当时去喊你救人的婢女。”顾清笙缓缓道。
易恒扫了翠宝一眼，淡淡点头。
只见坐在竹椅上的少女站起身，一字一顿问道：“我问你，当时这个婢子是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南边还是北边？”
她说着，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
这问题听起来有些为难，但她知道，易恒一向对这种细枝末节记得最是清楚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