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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爷皱了一下眉头,马上随和地回应道:“你看看,你何必这么客气。都是熟门熟户的街坊邻居,敝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是想打听打听山外的大局势而已。快坐下,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大公子缓慢地坐直了身子,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啜了一口茶水,这才面对族老们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长毛占领金陵一隅,已经半年有余。只是南北消息不通,天下百姓大都蒙在鼓里。好在朝廷驻军南大营堵城围剿,又组建北大营照应后路。两湖两广,尊皇上圣谕,也在加紧招募汉兵自组团练。当朝圣上开汉地养兵之先河,实为救大清于水火的英明之举。出不了几年,郡县武装必将如火如荼,这股洪匪毛贼实不足惧也。”
看到在座的各位伸长脖子在那儿认真倾听,大公子也不卖关子,接着又说:“不过,在座的各位乡贤可能不大知晓,东南的上海县这阵子也还不太平哟。此地原本就有的‘小刀会’,不但公开奉洪匪为精神领袖,且纠合原来的老会道门‘天地会’,一同师兵伐暴,志在扫除贪官污吏,且很快联手上了福州人李咸池,攻克上海,杀害县令。肇事不几天,便召集暴民万余,公开打出‘鞑夷当灭,明复当兴’的反旗;这些明明白白的话语,诸位一听也应理喻。紧接着,地处西南的昆明城里,当地民族头目马复初也跟着起哄。此人因开矿山和当地汉民开始还闹得势不两立,太平军义旗这么一竖,这个人居然不计前嫌,在蒙化带兵呼应,先行攻克大理,宣布遥奉太平天国号令,蓄发易服,联合当地汉、彝、白等地暴民攻州掠县、打家劫舍,闹得东南半壁河山已经很不安静……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哇!”
十三爷根本就没有想到,在他眼里,这位一门心思经营自家漕运码头,闲时念经诵佛的发小多年不见,肚子里居然收罗着如此尖锐的国家时弊。便趁着他在那儿歇气儿又小心地打问了一句:“哦,朝廷养活那么多兵丁,寻常都是吃干饭的?怎么一眨眼功夫就闹得半壁江山危难四伏呢?”
大公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乏反问地继续说道:“南蛮闹事,北兵南调,沙俄趁机出兵外兴安岭以南,接着又占取黑龙江以北大片沃土;云南这么一闹,新疆那边柯尔克孜族内信奉喇嘛教和伊斯兰教的两拨族众也开始了窝里斗,一拨儿人马很快占领了南疆喀什,自立为王。东西南北,危机此起彼伏,朝廷哪有那么长的手脚去四面出击?再说,咱们陕西当地也不一定就能太平无事哟。距龙门咫尺之遥的同州以南,还有那么多竹竿会,已经闹腾了许多年了,只是没能成气候而已!”
听罢贾大公子干净利落的一席话,四座顿时一片唏嘘。
十三爷却顾不上跟着他们去发那一通无谓感慨,心头只是一震,自顾在那儿思忖:外边的世事怎么能一下子乱成这个样子?而大公子说的这些跟二公子口中所散布的那点“胡言乱语”真是有过而无不及呐。看来,这个世道并不是他们这些浅见寡识的村野民夫想象的那样四海升平。眼下这“一顿馍馍一顿面”的休闲日子,不知还能奈何许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