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艾是三年前分的手,培训毕业后,我俩在一个小剧组又遇到了,一起在美术组做后期特效。那部戏结束后不久,我俩就在一起了。她是女生,不愿意做风吹日晒的工作,坐在电脑前抠像让她很满意。她那时候比阿双现在大不了多少。我为了让生活好一点,除了参与影视美术的后期,前期有活儿也去干。我和小艾就这么在一起了四五年,她家里开始催她结婚。我俩都知道,对两个北漂来说,婚后留在北京意味着什么,而不留在北京又意味着什么。
耗了两年,有一天,小艾说她想回老家了。我去过她家的县城,比我家的县城大不了多少。她说厌倦了,厌倦北京,厌倦这份工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厌倦我的成分。每天她的工作是把人物后面的绿色抠掉,替换上新亮的、华美的、奢靡的、梦幻般的,甚至魔幻般的背景,一个新的世界就这么诞生了。而眼睛一旦离开屏幕,那个陈旧的、凌乱的、厚重的、落着灰尘的世界,又重现眼前。渐渐地,小艾发明了一个词:劣质的生活。我没问小艾劣质指的是抠图这种伪饰现实的生活,还是从屏幕扭开脸后的生活。总之,她不想再创造劣质的生活,也不想再过劣质的生活,于是离开了北京,自然也就离开了我。
菜上来的时候,阿双正在窗外拎着挪开的三角锥,指挥着司机倒车。我刚挂了4S店的电话,我描述了故障,问修车要多少钱,他们说具体什么故障得检查完才知道,从目前描述的情况看,可能是变速箱坏了,换一个新的两万八。我问换上新的,这车能卖两万八吗?接话员换了一种语气说您最好把车开来,如果变速箱修修还能用的话最好。我说开不过去了,我琢磨琢磨吧。挂了电话,我正好看到阿双经过宝弟车的时候,又巴头往里看了看。我又灵机一动。
“咱俩把这个短视频继续拍完吧?”我看着正在吃拉皮的宝弟说。
宝弟嘴边吊着一截半透明的将状物,疑惑地望向我。
“你不是想让阿双来剧组玩吗,咱俩弄个剧组。”
“拍什么呢?”宝弟没有把那截拉皮嘬进去,而是吐了出来。
“就拍峰哥那车。”
“不是坏了吗?”
“我能抠图,剧情我想好了,这辆车就一直爬坡一直爬,咱们多拍几组车在行进的镜头。”说着我把给导演发的那段视频调出来,在软件里做了一个倾斜的效果,看上去车就像在爬坡,后面还跟着一团袅袅的尾气。
宝弟看了两遍视频说:“就是一直爬坡吗,不讲故事吗?”
“快结束的时候,给司机一个正面特写镜头。”我看向窗外说,“让阿双演这个司机,她不是想来剧组玩吗,索性客串全片唯一一个人类角色。”
“让她露脸有什么用意吗——我当然希望她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