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旧寅时四刻起床,砍柴烧水磨豆子。
爷爷如今身子愈发不好了,我让他好生睡着,昨日王恕和元宝爷爷挤一个炕上,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
才刚想着,便看到王恕走了出来。
眼底带着淡淡乌青,想来在爷爷的鼾声下睡得不甚好。
他看到我在磨豆子,便要上前帮忙,我推搪不过,只好起身让他。
初时他有点找不到要领,渐渐地越推越顺手,看着王恕是练过身手的,手臂较常人粗壮些。
灶里的柴火气在空气中弥漫,混着豆子的香气,我默默地一勺勺往石磨里加豆子,看着王恕额头逐渐冒出颗颗汗粒。
看他似乎热得难受,我下意识开口道:“如果热的话,不如把外衣脱了吧。”
…………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怕他热。
可王恕看了我一眼,当真开始脱衣服的时候,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与他,孤男寡女,这样十分欠妥当。
想再开囗已经晚了,王恕脱去了青灰色外袍,露出白色里衫。
微微敞开的胸口隐隐可看到起伏的轮廓,颗颗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瘦削的下颌滑落,滴入那深不可见的衣摆里。
真像个戏文里乱人心智的妖孽。
我红着脸转去看灶上水烧开没有。
两人忙活一通后,把豆腐放在板车上,我就要去叫卖了。他原本想跟着,又似乎有些犹豫。
我忙道:“我自己去吧,走街串巷惯了,多个人反而耽搁事儿。”
他便也不再强求,只说在家里负责烧火做饭。
如此这般,王恕在我家住了三天,才起身去军队招募处报到。
临走前他曾说,会把每月例银请人送来,当作元宝日常开销。
王恕走后,刘姑婆和李婶儿围着我骂了半天。原本我还未成亲就养了个孩子,如今与一陌生男子同住几日,怕更是找不到好
人家了。
我无言以对,世上生存本就艰难,我一孤苦女子想活下去就更难。嫁人固然不失为一个路子,可若是嫁错了呢?
小时候,我曾见着邻居婶婶被丈夫摁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只因为做饭菜慢了点。若是我气运不好也遇着个这样的汉子,还
能不能活了?
我深知我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不太能被大家接受,所以只低着头听他们念叨完,各自回家吃饭。
爷爷倒是不吭声,坐在台阶上看元宝玩木车。我放下担子,给他倒了碗水。
如今爷爷的身子已经很差了,大夫说不一定能撑过这个冬天,我求了又求,大夫也只是摇头。
他似乎也预感到自己不太好,经常盯着院门发呆。
“春儿,以后爷爷要是走了,你就带着元宝好好过,知道吗?”
“唉。
“你是个孝顺的,以后会有福气的。”
我哪里有什么福气呢?父母弟弟都饿死他乡,最大的福气不过是被他庇佑苟活下来而已。
春三月,巷子口的槐花树早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