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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主家财力丰厚,落户滁州还能勉强保住体面,那么几个旁支就不免凋零的凋零,破落的破落。
若不是这个原因,身为旁支嫡子的瞿晃也不会娶我。
为迎合时下审美,男子大多剃面傅粉,腰身约素,以取行走时大袖飘飘的清逸之感,瞿晃天生秀出,姿容昳美,出口则锦绣华章,坐卧则丝竹不离。
在上京时,便有「云山鹤」之美称。
如此美名一秀鹤,却坠入贱户女子之手,只比庶人好不了多少 ,心有不甘也寻常。
至今都记得,当时他立于破败的宅院中央,便如珠玉在瓦砾之间。
如今三年过去了,更大的变化也不过是那件半旧大袖不见了,换成一挂雍容华贵的白鹤雪氅。
人还是那个人,清癯俊秀。
神还是那个神,雅致出尘。
看来,这三年他于北方钻营,可谓大有所获。
此刻,我手持休书,穿过曲折石廊,水影花梢,前方便是我那从未亲近过的夫主。
对方站在石阶上,一双眼往我满是裂口冻疮的手面上一扫,神色不虞。
「我的意思,你可知了?」
「我知,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你我虽未圆房,但也算正经夫妻,夫主休我,可有理由?」
瞿晃不耐烦道:「休便是休,要什么理由?」
我双手一曲,恭恭敬敬将一双生满了冻疮的手摊在他眼下:「夫主,你瞿府穷得买不起丫鬟仆妇,还要主母亲自下堂料理家务,我来了三年,未有一日清闲。」
「因此,夫主绝不可以懒惰休我。」
「........」
「其二,郎君久久未归,婆母思念成疾,卧病已有三载,每日皆是我擦洗翻身,照顾饭食。因此,夫主绝不可以不顺高堂休我。」
「其三,郎君成婚当日即远赴邺北,此去经年,我仍是在室之身,因此,夫主绝不可以淫妒、无子休我。」
许是听我提到了婆母,瞿晃面色略有和缓。
这之后,他眼波微澜,仿佛在看一件毫无温度的死物:「江愁予,我竟不知你如此伶牙俐齿。」
我低垂着头:「我知自己门第太低,不堪与郎君相配,也无颜盘桓瞿家。」
「可我未对不起你瞿家一日,你发了这休书,我便成了弃妇,往后再嫁恐有龃龉。」
「哦,原是怕影响再嫁。」
瞿晃站在原地,有一瞬间出神。
夏日颇长,天光暧昧,中庭到了晌午时分,只剩下让人错觉耳鸣的簌簌风声穿廊而过,眼见对方拂落目光,仿佛拂落一粒尘埃。
「六爻,拿纸笔来。」
话,是对身后的长随说的。
长随取来一套文墨,瞿晃当着我面即兴挥洒,不一会,一份墨迹淋漓的陈情便跃然纸上。
之后,他朝我招手:「你来,在此处按下指戳。」
「我不知这是何物,怎可随便按戳?」
瞿晃冷笑一声:「笑话,我会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