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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1年6月,江淮地带适逢梅雨时节,天空数日阴沉,雨水丰沛连绵不断。南京市民穿雨衣撑雨伞奔走于积水内涝的大街小巷,虽出行不便,可少有人牢骚埋怨,因为大家都知道,当此时节一过,江南地区便会彻底步入炎热酷烈的夏季,作为“三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届时更是与纳凉舒爽的气候再也无缘。
黄维芳撑着一把有些旧的黑布伞,步履匆匆却也格外谨慎地行走在太平南路上,高大的梧桐树下遍及一摊摊深浅不一的积水,又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汇成小溪,流淌入即将满溢的雨排井内。
她只是忧心忡忡地驻足片刻,雨水便在风中飘摇的梧桐叶间吹打下来,饶是伞骨厚沉,也被吹得歪向一边,雨滴中的“漏网之鱼”顺势砸在脸上,竟冰冷得令肌肤有几分刺痛。雨似乎又变大了,街上行人神情疲惫,满目焦急,于积水中行驶的电车如老牛拉磨,一步一挪。放眼望去,南京市民奔跑时虽无逃难般的慌乱,却也不似前几日那样悠然自得了。
或许大家都已发现,这次的梅雨季格外反常。然而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场忽大忽小的雨,最后竟演变成了令华东一带“刻骨铭心”的特大暴雨。
黄维芳急匆匆赶到八一医院,换好白大褂巡查每个病房确保一切正常后,便找了个空当奔去收发室,询问有没有她的信件。
收发室的张大爷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黄维芳道了声谢转身往回走,一只脚刚迈出门就听见电话响了。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无端涌出几分期待。当时,有线电话还未做到全面普及,在部队服役的丈夫与她互寄思念,仍以信件为主。可这一次,丈夫没有寄信……
“黄医生请留步,您的电话。”收发室张大爷的呼唤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难掩激动地接过电话,轻轻“喂”了一声,话筒另一端传来她日思夜想的熟悉嗓音,“芳,是我。”
不等拎着水壶借故离开的张大爷跨入走廊,她就急切地问:“尽生,你是不是快到家啦?”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如果真要到家了,怎会打来电话?以往的每一次电话,丈夫龚尽生都是从部队打回来的。
思及与此,她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冷却了温度。可是丈夫的话语却让她的心又一次热腾起来。
“我就在南京。”
“那你怎么不快点回家!”黄维芳激动得失了分寸,但她马上就想到,丈夫与自己分别半年有余,此番回家应该跟自己一样十分激动才对,为什么嗓音里难掩低落与歉意?
“哦,你有任务。”黄维芳自己说出了这个答案。
“是,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回家。”龚尽生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上级有命令,我们回来是抗洪的。我是军人,也是党员,我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停顿片刻,他又在这句话后面作了补充,“省里的专家说,只要这场雨再下一天,津浦铁路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