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翼北市,由无数涓滴汇聚的人潮变了颜色,比起几天前雨伞黑的主色调,五颜六色的纱巾更加养眼,人们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一个个自行车方阵比往日有序了很多,大家都闷头眯眼地骑行,躲在别人后面不敢上前,出风头这种事至少也得挑个没风的日子。偶尔几个小青年昂首挺胸地冲到了前面,也是因为戴着时髦的仿飞行员防风墨镜,还要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生怕后面的人不小心没有看到自己的正脸。
北茫集团大门口比起阴雨天安静了许多,风大土重,一张嘴就是满口的土腥味,按理说这大风天里,工人们应该赶紧向自己的车间、机关或是食堂小跑而去,可自行车棚外,人们却慢下了脚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顶着风看向大门东侧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工人文化宫。
这可是北茫集团古董级别的建筑,三段式长方形的楼体,砖红色的外墙,中间部分被几节由石板垒成的楼梯垫得稍稍高出半层,六根十米左右的粗石柱排列出五个大大的拱门,拱门上方,尖顶之下写着“工人文化宫”五个大字,整栋建筑带着浓郁的苏联社会主义风格,宏伟又简约。
集团的大会小会都在这里举行过,誓师、表彰、批评、相亲,每一代北茫工人都从这里带走了一份记忆,也成了这栋建筑见证的历史的一部分。但今天,工人们眼中的文化宫却有些奇怪。
拱门下没有鲜花和彩旗,石柱上没贴公告和海报,大清早的,文化宫不可能放电影、搞演出,可台阶上下又站了不少的人,他们不离开也不进入,情绪不高,眼神空洞,人群旁,一面被风刮卷了的红旗,偶尔扭捏地展开,上面绣着的“第三分厂”四个大字,羞答答地向旁观者透露着这群人的身份。红旗旁,一个穿着三厂工作服戴着红袖箍的干事坐在一张小桌边,核对入场人员的胸牌,不停地在本子上的姓名后面打着勾,时不时还会低声催促人们快速入场。
文化宫的门前小广场中央,立着一座雕像,高高的水泥石墩上耸立着北茫两个字,一颗卫星环绕一圈画出弧形的轨道,阳光照在卫星上反射出金光,而北茫两个字好像下一秒就要飞离地面去天际遨游一般。
突然四五个穿着三厂工作服的工人,簇拥着一位青年穿过人群,绕过雕像向台阶走来,
青年便是陈锋,二十五岁,别看岁数不大,1987年中专毕业他就进了三厂,一晃干了七年,算是厂里的老人儿,半年前刚刚当上三厂第一车间的主任。他个头中等,皮肤白皙,薄唇细眼,略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乍一看看不出是个车间领导,倒有几分书生的味道,但一身宽松的西装却不太合身,走起路来衣服摇来荡去,一头抹过油的黑发倒是老实,即使一阵大风刮过也不见有什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