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耐性的较量，安东平笑到了最后。
“就是现在——”安东平心底发出一个声音。
就在猴子张开双臂准备兜起野果之际，安东平利落地切断手中的绳子。
‘呼——’，接近百斤的木桩从高高的半空呼啸着坠落，笔直袭向低着头的猴子。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躲。下意识想要护住脸的双手只抬起一半。就被木桩结结实实击中鼻梁。
“啊……”
一声闷响，伴随半声惨叫。
安东平走上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猴子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休克。
整张脸一大半的地方都已经浮肿，眼眶淤青、鼻梁断裂、嘴角挂着血沫、似乎连牙齿都掉了几颗。
“抱歉，不过谁叫你偷我东西。这就算是给你的惩罚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大概就能恢复了。不必在意，反正你原来长得也不比现在好看多少……”
安东平边说边从他脖颈上解下链子。
拿到手上，他惊讶地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怀表。
而是一个吊坠。
上面用玻璃嵌着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家三口——一对长相和善、面带笑容的夫妻抱着一个看上去刚出生的小婴儿。
照片上的男人似乎大概可能也许像是猴子，不过安东平之前看得并不清楚、也并不能肯定。
此时猴子的脸已经无法辨认。
异变突起。
晕迷的猴子突然猛睁开双眼，瞪着安东平手中的吊坠。转而变得暴怒，白眼仁浮出密密麻麻的血丝，不顾流血大张嘴巴、从喉咙深处吐出撕心裂肺的怒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欲图起身。
大惊失色的安东平只来得及下意识向后迈出半步，眼前已是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就在这时——
‘咻——’‘咻——’
耳后响起两声破空，安东平只隐约感觉到有某样东西贴着他头发边际划过。
“啊呜——”
猴子的吼声混入一丝痛苦。只见他两只手掌中央，各插着一根几尺长的钢钉。将他的双手牢牢钉在地上。
猩红的血渗到土地上。
猴子在挣扎——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从钢钉下挣脱。
只能狂蹬双腿，疯狂哀嚎。
安东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发的情况，身后一股让他不寒而栗的无形威压袭向他的脑海。刹那间所有感官都如坠冰窟，接着整个身体就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夺走了控制权，全身上下连手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
从他身后，一双修长的手臂从他肩膀上方缓慢伸到他胸前正中心的位置、交叉着轻抚在他的胸口，如同被人环抱。
“我全都看见了——”
包裹着复杂情感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阴森、欣喜、愉悦、激动、焦躁、癫狂、无法抑制的欲望……如同搅成漆黑色的漩涡，全部打碎融合在其中。
“等待时的身影、对待猎物的耐心、把握时机的果断——完美——你实在是太过美妙。嘶嘶嘶——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不行——嘶——你将成为我下一件作品的灵魂。我一定要把你那种美完完全全呈现在画面上——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现在——马上——等不及——”
安东平已经从声音判断出身后的人是谁。
但是他却想不通，明明已经离开的画家究竟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他身后。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房间里的纸条——是我留下的。”
这是安东平在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背靠着一面墙壁，两只手腕被铁链栓住，整个人吊在半空。
有些刺眼的光从前方射来，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安东平想要用手揉搓却做不到，只能用力挤弄眼皮。
逐渐适应刺眼的光，他看清面前站着的雪白人影。
似乎是某处天台。四周没有遮挡，狂乱的风肆意舞动，撞在墙壁上刮过安东平身旁。
画家笔直地站在‘舞台’中央，如同音乐会开始前一动不动等待的指挥者。
在他手上，握着两把‘凶器’。
——可以说是刀却又不是的刃器。短小的柄勉强能够用四只手指握住。十字形的细长棱刃接近四十公分、与握柄相比不合比例的长，显得有些花哨生脆。刃身上雕刻着像是某种不知名文字一般的血槽，布成散发着诡异神秘感的花纹。随着转动，淌过流光。
‘赤舌’。
这是凶器的名字。
也是画家最喜欢的一对工具。是在很多年前、他亲自委托某个隐居的手工匠人用特殊合金打造的，一直陪伴着他。
并不是适合挥砍的类型，功能是刺、切割、以及投掷。
与平日当作代替品的普通长钉品质完全不同。
是只有认真时才会使用的道具。
同时也是画笔。
夕阳的余晖映在画家身后，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尽管本人一动不动，安东平却感到那个影子似乎在不停扭舞、生长、变化。
如同舞踏的鬼神。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安东平喉咙中发出无力的挣扎。长钉、十字架、耶稣……黑雾中的画面一点点再次浮现。
“嘘——”
刃器如同手指的延伸，被画家比量在唇前。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轻舔过上面的花纹。
“安静一点，我正在构思，不要打扰到我的灵感。否则就不能到达完美之境……那份罪过，可是很大的——”
他眯缝着的双目中，散发出饱含怒意的冰冷杀意。
安东平浑身汗毛矗立。
噤若寒蝉。
“阿特柔斯之子，愚昧即汝命——赐予两件，王杖与尊重。桀骜之耀、十二匹战马。高傲之人终将光辉。闪动吧、砸碎酒杯。”
意义不明的破碎絮语。混杂着癫狂与激昂。
在画家脸上，欲望正流淌。
“决定了。”
他抬起头，面带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