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滴落，雀儿们从巢中飞落在宫殿的正脊上，悦耳的叫响了新的一天的到来。
南粟经过昨日晚上的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天边泛白之时才勉强睡去，以至在嬷嬷来找她时，依旧大门紧闭。
“嬷嬷，这……奴婢去把娘子叫醒。”身后的宫女边说边打算去敲门，却被嬷嬷制止了。
“没事，娘子昨个累了，多休息会儿也无碍。”嬷嬷轻声道，“你们在门口候着，等娘子醒了，再进去。”
“是。”宫女应允着，站在了门口处。
嬷嬷又安排嘱咐些别的，就先回了凤祥宫。
南粟做了噩梦。梦中有慧善皇后病逝后的样子，有当年皇宫大乱，兵戈相见，奶娘穿过熊熊火海护着自己逃离皇宫的场景，甚至，她还用剑刺向了乔思的心脏处……乱梦纠缠，南粟的汗浸湿了内衫，额头处也满是汗珠。
“不要！”南粟猛地睁开眼睛，径直坐起身，粗喘着气，脑海中闪过梦中的一幕幕。
门外的宫女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知晓南粟醒了，便敲响着房门。
“娘子？”
南粟被外面的声音拽回了现实，情绪渐渐稳定，擦了擦脸上的汗，提起精神问道，“是谁？”
“我们是太后派过来的，是帮娘子熟悉宫中事宜和环境。”
太后？南粟愣住了，才彻底从噩梦的残余中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皇宫。
“糟了！”南粟迅速下了床，匆忙整理着头发和衣衫，貌似今日清早就要去见太后，谁想竟起晚了。
赖好收拾完，南粟开了门，让门外的人进来。
“实在对不住，我……到时见了太后会去领罚的。”
“刚嬷嬷吩咐过了，娘子今儿何时去凤祥宫都可以，昨日忙着累了，就不用赶早趟了，她会去跟太后请示的，所以娘子不用着急，太后也不会怪罪你的，娘子就放下心来，好好梳洗打扮后，再去见太后就好。”
宫女笑着把一身新衣服递给了南粟，继续说道，“这是宫里的衣服，娘子且换上，我们在门外等着，有事了可以叫我们。”
南粟礼貌的点点头，接过衣服，素青色淡纹绣裙，倒也熟悉，是每一宫之中，宫女之首的服饰。只不过是唱了曲戏，竟直接当了大宫女，这太后也是真真喜欢她。
“那就有劳了。”南粟道了谢，宫女们就先行出了门。
南粟换上衣服，盘好发髻，两三朵素花点缀，一切收拾好，也隐去了几分天生的贵气，但那姣好的面容，一身朴素简约下，尤得更突出。
“娘子生得可真俊。”走在去往凤祥宫的路上，宫女们悄悄夸赞着南粟，“昨晚娘子在台上，可是没少让人惊艳。”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为了太后看得开心。”南粟尴尬道，她并不想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随意应对着，“娘子娘子的叫，在宫里听着也怪，叫我南粟就好。”
宫女们一路上嘴不停，对南粟很是新鲜好奇，庆幸没一会儿就到了凤祥宫，这才都散了，各忙各的去。
南粟小心地踏进，环顾了四周，看到了在院子内正修剪花叶杂枝的嬷嬷，深吸一口气，管理了下表情，然后走上前去。
“嬷嬷，南粟今早无视了规矩，没能按时来凤祥宫，南粟认罪，还请责罚。”
“哀家何时说你有罪，要罚你？”里屋响起了声音，慈祥如初，“是哀家放任你多睡会儿的，你不用领罪。”
嬷嬷闻声赶紧去到跟前，掀开帘栊，随即扶着太后来到南粟身边。
“太后。”南粟低下头，行常礼道。
“平身吧。”
南粟站直了身，在太后打量的目光下，极不自在。本以为太后会责怪一番，或者会问她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但是并没有。太后只是细细瞧着南粟好一会儿。
“念娟，南粟这段时间先跟着你，好好教，好好带。”
“是。”嬷嬷领了意。
“哀家乏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去吧。”
太后除了盯着南粟看，并没对南粟说什么。
“你去内务那边领腰牌，就去宫门口，过会儿跟我出宫。”
嬷嬷吩咐完南粟，就又扶着太后入了屋。
南粟有些懵，不明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抬头看了眼凤祥宫的牌匾，思量片刻后，顺着嬷嬷的话去领了腰牌，来到宫门口，不久后嬷嬷到了，南粟紧跟在嬷嬷身后，一同出了宫。熟悉的车马来往和吆喝，以新的身份再见时，倒也乐得自在。
“我们出来，是采货取布吗？”南粟问道。
“嗯。”嬷嬷点点头，满意道，“看来你有提前准备了解。”
南粟勉强扬了扬嘴角，她本就是皇宫出生的孩子，这些小事，怎会不知。
她们停在了一家布铺前，嬷嬷说道，“我进去取，很快出来，你在外面等我。”
嬷嬷进了铺子里，和老板商讨着，南粟无聊地站在原地，四下观望。
不远处摊位边的一个人一直在观察着南粟的一举一动，发现只有南粟自己时，偷偷摸摸来到了她的身边。
“天道有常，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莫名出现的人提高了南粟的警惕，当这个人念出此句时，南粟更是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颤着声音问道，
“你是谁！这是父皇天坛祈雨之时所言，当年除了皇家人和两三亲臣，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你告诉我你是谁！”
“公主要想知道，就随小的来。”
南粟犹豫着，望向铺里还在等布料的嬷嬷，一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走走转转，穿过两三条巷子，到达了一间破旧的宅子，带路的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南粟眯着眼不知是否有陷阱，当务之急，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多顾虑，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里面背对着站着一个人，紫青色弹花暗纹锦服，这是昌年间常见的服饰。待人转了身，南粟心中疑虑基本消了。
“许大人。”南粟嗤笑道，“你还活着。”
“微臣参见公主！”许暨欣喜地跪下，像是见到了惦念很久的人。
“可勿如此，”南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我可受不起。”
“公主这是何话？公主可是公孙大帝最骄傲的皇女，微臣岂能怠慢！”
“怠慢？你已经怠慢过我父皇，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南粟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哈哈大笑道，“那一夜乔帝逼宫，可是不曾见你人影，更别提保护我父皇，想来是胆小如鼠到临阵脱逃了，你心里是不是很庆幸昌年号被毁，你这段‘佳话’才没能成为百姓的笑柄？”
“公主可是误会微臣……”
“误会？你可是真敢说啊！”南粟大怒道，“枉我父皇把你当贤臣，最为信任你，谁想到竟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公主冤枉微臣了！”许暨连连喊冤，“公主那时早早被送出宫外，不知之后发生了何事，臣当时见一片混乱，保护公孙大帝的将士们死伤惨重，臣是去找援军，才没能护在公孙大帝身边啊！”
南粟就静静地看着他狡辩，真是脸比城墙厚！
“你说你找援军？可当年并未有第二波将士入城。”虽是狼烟遍地，很是混乱，但要有人入宫门，还是容易被发觉的，更何况是一整支队伍。
“那是半路臣受阻，被匈奴发现了。”
“匈奴！”南粟震惊道，“不可能！明明是乔帝逼宫，怎会有匈奴在宫，他们如何进的了上京！”
“臣也不知，谁想这乔帝竟勾结匈奴，谋权篡位！若不是臣还有一丝冷静，当年也成匈奴的刀下鬼了。”许暨悲凉地说道。
“这不可能……”南粟喃喃道，“乔帝没这个胆子……”
“哼！如若没有贼胆，又怎会把这天下改姓乔！公主切莫被迷了眼！”许暨振振有词，满脸不屑。
南粟眉头紧锁，太乱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需要时间理清头尾。
“那你如今，还在朝廷为官？”南粟试探问着。
“是，臣要替公孙大帝报仇！”
“那大可不必，有本公主在，就不劳烦许大人你了。”
许暨愣了愣，没想南粟会这么说，他低着头，眼珠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故此，许大人便管好自己，为国为民，享受好当下的荣华富贵。”
南粟算着时间，嬷嬷应是完成任务了，她也不便再多留，离开前，最后给了许暨一言。
“我希望今后能与许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如做陌人，互不认识。但许大人要是不愿，那就尽管去乔帝面前揭发，我既入了京，就已做好觉悟，你大可试试。”
南粟拉开了跟许暨的距离，留着许暨一人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回去的路上，南粟脑海飞快想着刚刚的对话。这个许暨，她到底是不信的，什么匈奴入宫，是真是假，有待探明。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他，避免再和他接触，当年他弃国不顾，足以说明他并不可用，现又入朝为官，打着什么算盘，小心为好。
不过那个许暨有一句说得不错，南粟确实那时候很早就被乳娘带着逃走，对于之后发生的一切太过模糊，看来，是时候探查清楚当年的所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