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浩沉默了。
他的双眼微微垂下，没有直视崔筱熙的目光。
崔筱熙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办公桌前，转动座椅坐了下来。
“吱……”的一声，崔筱熙拉开了手边的抽屉，摸索着拿出了一个扁平的方盒，打开，抽出了一根烟。
成浩的目光跟着崔筱熙转了过来，他惊讶地看着手夹香烟的崔筱熙，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要来一根吗？”崔筱熙捏着香烟，递给了成浩，“这是我爷爷生前最喜欢抽的，味道很冲。”
“为什么给我烟？”成浩伸手接过香烟，看着崔筱熙又把烟盒放回了抽屉里。
她没有吸。
“因为你说过，你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抽一根，我猜需不需要向我坦白，是一个挺难抉择的问题吧。所以我给你时间。”崔筱熙淡淡地笑着，身体微微向后仰着，目光恬淡地望着成浩的脸庞。
她的眼光慢慢聚焦，一双清秀的杏花眼直直地盯着成浩的双眸：“我想无论如何，你都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了。”
“如果我不说呢？”成浩捏着烟，没有抬手放到唇边。
“那我就真的没办法信任你了。”崔筱熙放松着双肩，双臂合拢在胸前，带着几分失落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我哥哥临死之前把我托付给了你吗？那恐怕只是他担心我无法照顾自己……现在你应该看出来了，没有你，我一样活得不错……并不需要你的关照。”
“是吗？”成浩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这个姑娘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的次数已经太多了。
“当然！”崔筱熙强硬地回答道，她见成浩还是沉默，有些不悦地站起身来，“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逼你……明天就回家吧，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老家还有个父亲需要照顾……别为了我哥哥临死的一句话，错过了你尽孝的机会。”
“尽孝……”成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丝苦楚骤然涌上心头。
他像是受伤了一样，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望着包裹着黑色皮革的办公桌，大口地呼出几口气，紧跟着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崔筱熙迷人的背影。
“啪”的一声，成浩手中的打火机亮了起来，他抿着烟头，轻轻地吸了一口烟气，随机吐了个烟圈说道，“这烟的味道确实很冲。”
崔筱熙背对着他，动也不动：“你现在要说了？”
“我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成浩又吸了一口，这卷烟确实很冲，吸到咽喉处便有一股燥热的感觉传来。
“你说。”
“好。”成浩点点头，他斜靠着桌面又吸了一口烟，伸出手指弹掉烟灰，“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哥哥从新兵营的时候就认识……只不过他一到军营就是预备干部，而我只是个大头兵。”
“我知道。”
“随后我们两个经过了重重考验，进入到了一个非常神秘的单位……我猜你看到的档案里面，此后的部分都是空白，对吗？”
“没错。”
“再然后，我们就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好几次都是你哥哥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胸前的这道口子，就是我伤得最严重的一次。”
说着，成浩掀开了自己的衬衫，将一道骇人的伤口展示在崔筱熙的面前。
崔筱熙望着玻璃板上反射出的模糊影像，身躯微微震颤了一下，双手握着肩膀，压着声线说道：“接着说。”
“再然后，我们就从军营里走了出来，成为了两名具有其他身份的外交人员……再然后，我们就到了鬼门关前。”
“那之后呢？”崔筱熙感觉一丝冷意从自己的脑后传来。
“再然后……你哥哥就牺牲了……”成浩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崔筱熙不确定他是不是要哭了。
“我……我哥哥是怎么牺牲的？”崔筱熙不觉红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每次成浩说到自己哥哥的时候，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像电流一样传到她的脑海中。
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崔筱熙有些沮丧的想到。
“他……他是为了救我……”成浩颤抖的眼眶压不住眼圈里的泪珠，啪嗒嗒地泪点从他铁皮般坚毅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崔筱熙整个人呆住了，她忽然想是明白了什么，目光颤抖地转过身来，盯着成浩看。
成浩的身躯仿佛一座扭曲的塑像，双臂艰难地支撑着他的身躯，那碎发下遮掩的双眸红得吓人，紧抿的嘴唇，压抑的神情，绝不是装出来了。
崔筱熙猛吸了一下鼻子，吐息着问道：“那我哥哥是被什么人杀的！”
“被……被苏格兰……”成浩无力地回了一句，话刚出口，他猛地一怔，忙说道，“不过我随后就把那人干掉了，老崔死的时候，抓着我的手求我好好照顾他妹妹……也就是你。”
“苏格兰……”崔筱熙蹙着眉头嘟囔着，成浩忙走过去，按住她颤抖的肩头。
“你干嘛！”崔筱熙惊叫一声，一巴掌打掉成浩的手，“别碰我！”
她惊叫着闪到一边儿，眼中蓄满了泪水，一脸委屈地指着成浩低喊道：“是你，是你把我哥害死的！对吗？他原本是能活着回来的，都是为了救你，才死在苏格兰的！”
“你……你这个骗子，你跟我说什么狗屁我哥哥的骨灰放在了烈士陵园，他根本不可能回到这儿，他一定是被你扔到了海里了对不对！不然苏格兰人能放你带着一具尸体回国吗？”
“筱熙……我……”成浩像被戳破了谎言的孩子一样，慌忙地向前走去，他想要抓着崔筱熙的手好好解释，却发现崔筱熙已经叫喊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根吹针。
“你要干吗？”成浩望着吹针微微一愣，眼前仿佛出现了幻影一般，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头疼欲裂。
“嘭……”的一声，成浩的身躯如山般地倒下，他发僵的身躯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当黑暗从眼前降临的时候，他隐约想到了崔筱熙让自己吸的那根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