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6
2075.9，百慕大，纳斯塔尔克
我从装置里出来，直到走进餐厅，一直没有看到盖里。我想所有人应该都注意到了这点，因为没有他的存在，气氛显得缓和了太多，尽管我们仍就不怎么说话。之后是惯例的进餐，然后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像初高中的住校生活，没什么特别。
我躺到床上，揉搓了一下疲惫得有些发涩的眼睛。想起几小时前在次元的险境，心里有些后怕，感慨自己还能幸存于世。我将自己裹进被子，斜倚床头，遐思冥想李祥善和康说的那些种种。眼睑半开半合间，我听到房门把手旋动的声响。我有些疑惑，记得我是锁好了门的。我直愣愣得把头对向房门，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心跳加速。房门轻轻移动，从缝子透进来昏黄的光围成框的轮廓。恐惧瞬间侵占了我的身体，毫无征兆的拨开血肉，直袭心底。难道，我就是下一个死者？我不禁这样想。手里的被子被我拽得紧到都差点给撕破了，我拼命往墙角钻。冷汗从头皮渗出来，凝结成珠子顺着额头向下滑。
门缓缓开启，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她肩头上那件明显偏大的灰蓝色毛织披肩暴露了她的身份。我悬到嗓子眼的心忽得落了地，我觉得吓得半死的我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事情并未有什么质的区别，我锁好的房间被人强制入侵，只不过这个人出乎意料的是个瘦小的女孩……等等，难道，凶手是妮迦？她现在要杀了我？我对自己的判断将信将疑，心理有些混乱。
她就这么站着，就这么站着，昏黄的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映出符合妮迦身段的轮廓。影子从她的脚尖伸过来，一小节折到床沿上，就像是哨兵在打探我最后的防卫。我知道已经无处可逃，感觉到脚底掌心湿漉漉的寒气，紧张地连脚趾也不自觉的抓紧。我早已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无法动弹，我甚至错愕到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
门框的边上有手形的影子勾进来，“啪”的把屋子里的灯给按亮了。妮迦走进房里，看到慌张的我，小半边脸掩在那张偏大的披肩里呜呜的笑。秦璐跟在她后面从门外转进来，随手把门给掩上。我不自觉得感到喉咙里有种瘙痒的感觉，强咽了口唾沫。
秦璐就依在门边，不动也不说话。妮迦把墙边的椅子反转了方向坐下，两手交叉着放在椅背上，直勾勾的看着我：“嘿，我就这么可怕么？”
我看看面带微笑的妮迦，又看看倚在一旁的秦璐。我很害怕，又很困惑。疑问就像层层叠叠的羽毛，毫无征兆的从身边幻化出来，旋转着飘飞，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密密麻麻得贴向我的身体，我被这些载满疑问的羽毛束缚得动弹不得。我开始不敢直视妮迦的眼睛，感觉自己呼吸越发困难……
“我不是来杀你的。”妮迦像是看透了我的心，轻缓的声音扬散了所有的幻羽。我紧绷的手脚终于放松下来，尽管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我呢，是来和你同盟的。”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稍有缓和，唇齿间发出低声笑语：我可不是凶手哦。她说话的时候，秦璐的手指敲击着墙壁发出不规则的声响，一下一下得落在我的心头。从内心深处不知名的地方窜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感觉，害怕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又有那么一点释然，这种道不明的复杂感觉渐渐的蔓延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妮迦看着我，表情隐约显露出一丝欢愉，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歪着头，径自笑起来。“哈哈哈……你看你这个样子……”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着我说：“一看就知道不是凶手。现在我们谁都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所以呢，最好是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我貌似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如果能够将确定不是凶手的人聚集起来，这样凶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下手了。不过，她是怎么断定我不是凶手的？我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哈哈哈……”她又开始笑起来，有点肆无忌惮。“我注意你很久了，伊卡洛斯。”说着她从裤兜里拿出一副透明的眼镜框架戴在脸上，将披肩的头发扎起，伸出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抹去嘴角的黑痣……我的天呐，眼前的妮迦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把手肘架在椅背上，手腕托起尖嫩的下巴：“怎么样？想起来了吗？”她脸上捉摸不透的微笑看得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我突然记起来，眼前的妮迦和秦璐分明就是我之前在次元的韩国，见到的那两个女孩。对，就是在李祥善的母亲被杀之前，我在一个报亭旁遇见她们，还尾随了一段路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啊，看来想起来了。”妮迦这是在高兴还是什么？我面对她弯眉的笑颜却不能做出确切的判断。她似乎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内心，“我就只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没别的。”她这么说算是在安抚我么？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嘭”的一声，房门忽然猛地弹开了。我看到了康，他很迅速的冲进屋子移到我的旁边，然后又是那种没有情绪的声音：“我跟你说过不要和她扯上关系。”
康指的是妮迦，我当然记得他的话，在我第一次见到妮迦的时候，他就这样警告过我。不过也许正是康的再次警告，令我重新审视了当前的状况。事实上，妮迦的提议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做法，我并不排斥。至于她和秦璐背后隐藏的谜团，我倒也很有兴趣去探索。终于，我恢复了冷静，我意识到如果再发生刚才的情形，而那不是妮迦，真是凶手的话，那我应该已经归西了。我觉得她的提议至少可以有效地提升我的生存几率，妮迦一定还是要比那个凶残的杀人狂可爱多了，这点我深信不疑。我告诉康，妮迦的办法可行，而康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令我有点意外，我隐隐觉得他对我有点言听计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康就是这样总能让我明显的感知到他对我的信任。然后我们四人算是联盟在了一起，住在一间屋子里，行动同步。
通过夜里和他们的交谈，我大致可以理清一些事情了。首先这应该是一个机密的计划，某个组织负责将异类带到百慕大来，以控制可判别的异类的数量，从而避免因异类过多而引发灾难。康，秦璐，迪卡尼奥，李祥善，上官婉，艾瑞莉亚，帕努奇他们就是被带到这里来的异类。后来他们为组织效力，而他们这一次的任务是观察并且确定我们是不是和一般的异类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们需要一对一的保护我们。
不难看出，艾瑞莉亚和夏馨儿是一组，李祥善和凌智是一组。而上午上官婉和迪卡尼奥没有出现在传送室，我看到了四架空缺的装置。这说明上官婉和迪卡尼奥应该是与两个死者配对的，那么剩下来的帕努奇就是和盖里一组的了……我想着想着似乎弄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开始知道为什么觉得康总是像只和我一个人说话一样，艾瑞莉亚就像年轻的妈妈带着女儿一样和夏馨儿形影不离，而第一眼见到凌智就是和李祥善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把这些组合关系搞清楚有什么意义，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重新触摸到了真实的感觉，在几近绝望中终于可以窥见一线黎明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