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姐平息的这件事？”回到家中，纳兰贞德还没换好鞋，就迫不及待地问。
“很惊讶？”安年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当然惊讶啦！”纳兰贞德咽了口唾沫，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个陈总好像是很厉害的人物，陈姐一个弱女子怎么对付得了他？”
安年学陈姐一贯的语调，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情。”
但凡是人，就会有情。
但凡有情，每个人就都会有弱点。
而陈姐，就是陈总的弱点。
青春年少，谁没爱过个把渣男？聪明沉着如陈姐，她也爱过一个混蛋，一个让她输光所有青春和骄傲的混蛋。
那个时候，陈总还不是黑社会老大，只是当地一个经常辍学的小混混，家里穷，经常和哥们儿一起打游戏去河边捉鱼。
一次，想上网通宵打游戏没钱，就拦路截下了一个在附近中学读书的女孩。
“你怎么受伤了？”女孩毫不胆怯地问，声音中似乎还带有关心与好奇，仿佛是在和一个朋友说话，而不是抢劫者。
“少废话，你管我！”少年血气方刚，前两天和一个看得不顺眼的男人打架，占了下风，所以就把脸伤成这样了。
听到女孩的关心，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欲掩饰地转移话题：“你身上到底有没有钱？”
“有，”女孩点头，但又立马补充，“这是我的早餐钱，不能给你。”
“不想给也必须给！”少年恶狠狠地吼她。
女孩却是出奇地大胆，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慌乱害怕，反而很镇定地眨着眼睛，说：“我一个星期的早餐钱是六十，如果你很缺钱，我就给你二十块吧。”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塞到少年手中，说：“以后你没钱了就来找我，我叫陈芃，打劫是不对的，以后不要干了。”
少年一愣，久久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女孩走后，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钱。
网吧里，烟味零食味掺和在一起，叫嚣声聊天声吵骂声混杂，少年坐在电脑面前，玩着热门网游。
手，忙着按键盘打怪，双眼，盯着屏幕不敢转移。
这认真的样子，使他就连身边多出来一个人都不知晓。
“你小子他妈的哪来的钱上网！说！是不是又偷邻居家钱了！”少年的父亲气势汹汹地闯进网吧，看见自己儿子正打游戏打得起劲，气得冲上去就是“啪啪”两巴掌。
“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钱！”少年被突如其来的父亲震惊到了，两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这样解释。
三天前，少年邻居家的儿子突然变得富有起来，买了一台游戏机，里面的游戏可好玩了，少年看见小伙伴玩得起劲，便也兴冲冲地向他借游戏机玩，后来他才得知，邻居家那天丢了一百块钱，小伙伴买游戏机的钱很有可能就是自家偷来的，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少年并没有插嘴，继续玩着借来的游戏机。
昨天中午，不知道是小伙伴睁着眼说瞎话诬陷他，还是邻居的胡乱猜测，居然一口咬定是少年偷的邻居的一百块钱来买游戏机玩。容不得过多解释，父亲就信以为真，直接抄起扫帚打人。
青春期的叛逆，哪里容忍受这般委屈？
所以少年就逃出了家，昨晚还是在狐朋狗友家过的夜。
“你还狡辩，阿明都说当时看见你在店里买游戏机。”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急得拍腿。
阿明就是邻居家的孩子。
原来是阿明诬陷他的！
“我都说了我没偷，钱是阿明偷的，不关我的事！”少年以同样大的分贝吼道。“我不管，发正你现在必须和我回家！”父亲也懒得和少年理论，直接在众目睽睽把少年拖回了家。
“要你偷钱，这个月的早晨钱你别想要了，饿死你算了。”回到破烂不堪的家中后，继母冷眼对他说。
对于处于青春期的人来说，长身体阶段吃得比以前还多，所以少年的胃口也随之变大，但家境差，一碗饭他怎么也吃不饱。
六十块……夜里，少年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回想着陈芃的早晨钱，一个星期就有六十块！
少年想着，脑子里全是羡慕嫉妒，要知道，他当时一个星期的早晨钱也就十块，不听话时就给五块或干脆不给。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六十块也算是小笔存钱了。
“喂，你不是说以后没钱了就找你吗？”放学后，少年果然到中学门口堵人。
“你真的来找我了？”陈芃看见少年，非但没有觉得倒霉或讨厌他，反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兴奋？少年苦笑，一定是他看错了。
有谁希望自己被索钱呢？
少年没有吭声，只是倚在墙上。
陈芃问：“你上次要二十块钱干吗？”
“去网吧啊。”少年一副疑惑兼理所当然的表情。
“上网对身体不好，”陈芃生气了，嘟囔着嘴，严肃地说，“如果你以后向我要钱只是为了上网，就别想要到钱了！”
管你屁事啊！少年在心中咕哝一句。
但看见陈芃的关切目光，他还是没把脏话说出来。
“我爸发现我上网，我后妈就断了我的早餐钱，我没钱吃早餐了。”少年低着头，看着地面，他不希望她看见他可怜楚楚的样子。
“谁叫你去上网！”陈芃呵斥他一句，说，“我只剩三十元的早餐钱了，要不你二十块我十块？”
陈芃一脸“我是真的没钱了”的表情。
“好啊。”少年身体一僵，微微点头，接过这张二十块钱。
他只是想向她要点早餐钱，如果她不给，就算了。但他没想到，陈芃会对他这么好，自己只吃十块钱，而给他二十块钱。
“那你吃得饱吗？”少年有点不好意思，问。
“你能吃饱就行。”陈芃笑得很灿烂，让他想到了冬日里的阳光。
sunshine，这是他后来学到的一个英文单词。
在很多年后，他每次听到这个单词，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她，想到这个傻傻地把早餐钱分给他的女孩。
少年把钱拿到手，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泡网。
但是一想到，这是别人的早餐钱，也是自己的早餐钱，他就忍住了，每天早上只花一块钱买两个肉包，剩下的钱存起来。
在最穷的时候，少年觉得能吃到肉就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事了，而他每次看到大富人家浪费，都会忍不住仇富。
可能是当初的他，苦日子过太多了，所以即使现在身价过亿，他也学不会奢侈。
少年家很穷，他继母还常常私自扣下他父亲给他的早餐钱，所以即使少年吃得很少，也时常身无分文。
每次没钱了，少年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人名：陈芃。
“怎么又没钱了？”每次少年向她伸手要钱，她都会问这么一句。
然后就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钱，十块二十块不等，有一次还给了他五十块。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有这么多零花钱！”少年盯着这张五十面值的钱，他觉得陈芃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已经被扣上了富婆的帽子。
“我爸妈是做生意的啊，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所以很疼我，经常给我不少零花钱。”陈芃笑着说，却没有带炫耀的语气。
可少年的心，还是猛地疼了一下，仿佛有人拿针在他心口扎他。
太过少年，还不懂什么是自尊，只知道得知她的家境后，心里很不好受。
在那个时代，她住在家里，一个月的零花钱加早餐钱有四百多，而他也住在家里，一个月只有四十块钱，还要在外面吃早餐。
自卑，大概就是那一刻才有的吧。
在陈芃的资助下，少年挨过了初三，中考过后，他没有考上高中。
“你……要去外地打工？”陈芃手指绕着裙子的腰带，弱弱地问。
“嗯。”少年吸了最后一口烟，淡淡地应了一声后，把烟头掐灭了。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陈芃问，满脸的期待。
“会，我会回来看你的。”少年鬼使神差地回复这么一句。
话一说出，他就有些后悔了，将来的日子他根本无法预料，他现在有什么把握保证自己还会回这座城市？
“好，我等你回来。”陈芃眯着眼笑着说。
独自一人在外地打工真的很难过，但少年省吃俭用还是存了一笔钱，虽然少，但也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所以少年还是很开心，以后他可以自己挣钱了，不用再次次开口向陈芃要钱了。
梦里，少年又梦见了陈芃，她朝着他笑，说：“我喜欢你，我会等你回来的。”
梦外，少年觉得这个梦真的很真实，真实到他差点要开口回复一句：“我也喜欢你，陈芃，将来嫁给我，好吗？”
存到三千块钱后，少年坐火车回到了他曾经生活的城市。
下了火车，少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全被偷了去，三千块钱，他花了九个月才存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