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指数:10分
朔风铿锵,遍野哀鸿。战号刮过凄冷的战地的每一寸肌肤。
无数敌人的血暖热了银白刀刃,无数袍泽的尸体堆叠出回家的路。
可是路在哪里?
“你在哪里?带我回家好不好?”
她在凄迷刺骨的风里佝偻前行,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有逃离的路。
昏天黑地之际,冷不防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温吞道:
“将军今日见了我说与你交情甚深,改日还要携礼登门,感谢当日厚赠呢。”
尸山血海顷刻化为乌有。
方茶从梦魇中惊醒,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我完了,我死了,救不活了……”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你、你别吓我啊!”
急匆匆走进来的杏儿抖着问:“姑娘,你这是怎么啦?你、你别吓我啊!”
白衫,黑发,穿堂风,惊恐的女人满面惨白。
杏儿快被吓死了,方茶也他妈快被吓死了!
“我感觉我完了。”她仰头抓着杏儿的手,绝望道:“他肯定知道了。”
梦里惨烈的场景让她有一瞬回到了战场,突然间让她想到了当初的某件事情。
想到自己当时作的死,出的丑很可能被人再次提及,方茶恨不得以头抢地。
“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陈铩那厮冷血又做作,最是油盐不进了。与其日后落到他手里,不如现在早死早超生啊!”
“小姐你真是睡糊涂了,老爷中午才说——哈——”杏儿眯眼打个哈欠,接着说:“说不能含云麾将军旧名,现在将军叫南遇。”
方茶死鱼一样睁着眼睛,瘫在床上问:“你说,换了个名字,那厮会重新做人吗?”
“杏儿不懂小姐的意思,将军不还是将军吗?”
“……啊——我死了。”
半夜不睡唠嗑的直接后果,就是被训。
主仆两个第二天都顶着一对熊猫眼,在床上赖了半天。
杏儿被青鸳数落了一顿,方茶则被晌午路过的方太师赏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
“父亲大人眼睛一定很好。”方茶半点不在意,对身后担忧的丫头道:“每天的眼球运动都做得很到位。”
“噗——”
一个穿着素绒绣花袄,梳着朝云髻的女子站在兰沁轩门口,正捂着嘴笑。
方茶看过去,“沈阿月?”
“是我。二姑娘好。”沈阿月忙放下手,边朝她走边说:“父亲有时候是那样的,你不要放在心里。”
方茶还没说什么,沈阿月突然脸色一变,摆着手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说他很好,你的家人都……都很爱你。”
方茶在花架的秋千上一下一下晃着,歪头打量这个明显局促的姑娘。
沈阿月站在她原先站的地方,顿时有些尴尬。
“你和我印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她眯起一双狐狸眼,打量着沈阿月。
“你、你记得我?”沈阿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她。
“不是昨天才见过?”方茶挑眉笑问。
沈阿月一愣,好半天才会神,头埋得更低:“阿月、阿月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乡野之中的粗笨丫头,撞了大运攀上太师老爷,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话到后面,咬着唇,眉眼之间笼罩上一层失落。
“你能在府上安稳生活,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何必自轻自贱。”能让方太师那个老不休好言相待的人,本事必然不会小,饱受方太师折磨的小方这样想。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来看、想来打个招呼!姐姐若是不高兴,我以后不来了就是。毕竟你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少女瓷白的脸颊上染上一抹薄红,说完一跺脚,跑了。
方茶:“???”
“她这是几个意思?”
柳杏儿翻个白眼,说:“谁知道呢?可能是见到姑娘美若天仙的容颜,自惭形秽了吧。”
“我觉得,她大概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啊——不管了,”她伸了个懒腰,吩咐说:“快快快,把兰沁轩的门关了,谁也不见,我要再去睡个回笼觉。”
-----------
宫宴当天,青鸳和杏儿选的两套衣服都被方茶否决了。不是太花哨就是太艳丽。
新帝登基,朝廷迅速分化为新臣,旧臣两派,中间还夹杂着外戚的势力。
皇帝不是太后亲出,外戚一族自然想要废新帝,拥护太后亲出的郡王爷南遥上位。
而先皇懦弱守旧,新帝激进,于税收,科考,军事方面均有重大改革,许多旧臣极力反对。
且外戚旧臣纠纠缠缠,各种利益姻亲,导致新帝处处受阻碰壁。
今天的宴席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太师找回走失十四年的女儿,可实际上,她不过是个契机,是皇帝借机联络新臣旧臣的机会。喧宾夺主了不好。
她说:“今夜宴请的主要是父亲和他的几个好友,还有从前我在军营里时常照顾我的几位兄弟。”
其中方不晦是老臣的代表,这边军营里的则是新臣的代表。
而她,是双方的纽扣,是皇帝的钉子。
杏儿皱眉:“那与小姐穿什么衣服有何关系?”
她说:“那关系可就大了。”
今晚上那几个军营里的汉子,有的和她一起搓过澡,有的和她一起困过觉,还有的同她倾诉过和绮罗楼姑娘的恩恩怨怨,还有……被她拎着亵衣遛了满山头的阎王。
乍然一身女装,她怕那几个蠢货被吓傻,更怕......自己被暴徒手撕。
而且……
“今天我教你们一个道理,”她抄手扬头,颇有骨气说:“苟一苟,或许还能活到九十九。”
最后她穿着一身浅蓝色湖纹长衫出现在宫宴上。一头墨发高高绾起,额上系着月白色抹额。
她一出现,种种好奇打量的目光纷纷而至。
“叽叽喳喳的,难道我不是入宫了,是进了耗子窝?”她皱眉嘟囔。
一只稍显纤弱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母亲放心。”她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低声说:“绝地不会给方家丢人。”
更何况,刚刚她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好多人她都是认识的。
游渺渺皱起眉,却并没说什么。
“臣妇游渺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方茶,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快起来。李贤,赐座。”
两人的位置安排在一处。
“今日一聚,一则我雍国与郢国一战大获全胜,实该君臣同乐;二则太师寻回爱女,也是喜事一件。众位爱卿举杯,咱们一起喝一杯,哈哈哈哈哈。”
她一脸嫌弃地侧头看过去,她实在是很不明白南迦好好一个俊朗儿郎,到底是跟谁学的这种老气横秋的笑?
“难不成这也是帝王的必修课?”
新旧朝臣们虚伪客套着,她实在不感兴趣,便转着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这些人。
正暗自偷笑着,冷不防对上一双泛着冷光的眸子,顿时虎躯一震。
黑衣黑袍,面具也是黑的。
“怕不是连心也是黑的。”
玄铁乌黑,打造成的面具粗糙厚重,盖住男人了冷硬薄情的眉眼和鼻梁,只露出一张常年紧抿的刻薄的唇,以及一双笼罩在面具阴影下的眼。冷冰冰的,像是盯住猎物的毒蛇。
“一身装扮活像讨债夺命的恶鬼。”她暗暗腹诽。
对面的男人似乎有所感,撑着头,单手给自己斟满酒后,慵懒地对着她举起了酒杯。
什么意思?她瞪着眼,持续懵逼中。
把酒言欢?冰释前嫌?
对于她的反应,对面的男人似乎毫不介意,自顾自饮尽杯中酒,清亮的酒水给薄情的嘴角染上一抹柔情。
要问方茶为什么看的这么清楚?
因为他妈的她亲眼看着对面那厮慢条斯理用指腹擦过嘴角,整个过程,那厮戏谑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要不是对方杀气太重方茶真的会以为他在勾引自己。
陈铩什么时候这么骚了?疑惑只有一瞬间,当一张轻浮的笑脸从脑海浮现,与那边的男人的样子重合的时候,她恍然大悟。
去他妈的把酒言欢,去他妈的冰释前嫌。这分明是要弄死她的节奏。那杯子里哪里是酒?分明是她方茶的血!
个伪君子,冷血兽,索命鬼,威胁她?
方茶越想越气,一口闷干了杯子里的酒,气冲冲磕在桌上。
不想被气昏了头,一时没控制住力道,砸了个满堂惊。
一群已经开始唇舌交锋的老油条们一愣,谁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
“对于大人们争论之事,想来方三姑娘是有高见。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争来争去没争不出个结果,不如听听咱们这位巾帼的看法?”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神色桀骜的男人。
赶鸭子上架?
方茶撇嘴,心想来者不善。一时间在心中早已把陈铩那杀千刀的骂了百遍。
“郡王殿下?”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