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石磊磊难得地睡到自然醒，一看钟10点了。家里静悄悄的，楼下桌上小云留了字条，说带榕榕出去了，早饭和午饭都热在锅里。
石磊磊吃着可口的饭菜，全身温暖，他难以想象，这个并不完整的家要是离开了小云会变成什么样子。手机响了，是表姐，说问过吴大队了，郭有才这案子已审结，没什么油水，郭有才说来说去就那一句话：当时他赌博赌输了眼，一个叫胖哥的人给他钱，叫他给石磊磊报料。
石磊磊问，还有呢？表姐说，没了，吴大队说郭有才不过是用完就作废的工具，不可能知道太多内情，这案子准备移交给检察院，估计判一两年。说完电话就撂了。
绕了一圈，还是高压郭跟自己说的那句话。石磊磊苦笑，他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手机又响了，居然是彭军，石磊磊没好气地说：“彭大神探，不躲我们这些小屁民了？”
彭军笑着说：“石大哥，看你说的，我干嘛要躲着你呢？这些天跟着老刑警蹲守抓捕一个网上通缉犯，所以手机关了。”石磊磊哦了一声。
彭军接着说：“高压郭那案子结了，和我原先分析的一样。”石磊磊说：“未必吧，是谁通知你们去抓高压郭的？”彭军说：“咳，还揪着这个不放啊？电话是从洋下新村门口的一个IC电话亭打来的，男人的声音，就这些。”
石磊磊说，哦，没事我挂了。彭军说，等等，我正事还没说呢，周末有没有球踢啊，身体都要僵了。石磊磊说，下午就有一场球赛，我们队刚好缺人，你过来吧…….
一场大汗淋漓的球赛后，石磊磊赞赏地对彭军说，小子，有点料嘛。邀他一起去警校吃饭，前姐夫一直要他过去玩。彭军说晚上要开会，石磊磊便开着皮卡到南山那。
南山坐在教研室泡茶，和三四个穿着警服的女孩聊天。石磊磊走进来，南山很高兴，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孩子的舅舅。石磊磊朝女孩们点头致意，说这么年轻就当老师了，真是厉害啊。女孩们笑起来了，说难道七老八十才能当老师吗？石磊磊说我念书的时候，不知哪里得罪人了，上课的老师要么头发雪白，要么干脆掉光光，所以呀，看到面前坐着又年轻又好看的老师，一时反应不过来。
石磊磊拐着弯夸女老师们，她们自然高兴，石磊磊又说了几个恰到好处的段子，把她们逗得前仰后合。南山说，女老师们，我这小弟不错吧，人不单风趣幽默，自己开公司，生意也是打理得有模有样的。女孩们笑着。
石磊磊跟南山说，教师节快到了，带了些饮料过来，就当是给老师们的礼物。南山对女孩们说，看看，懂得尊敬老师的孩子一定是好孩子。石磊磊出去搬饮料，南山紧跟出来，问石磊磊，这些妹子不错吧，要貌有貌，要学问有学问。石磊磊说，姐夫你这么急催我过来，就为这个？南山说，废话，你个人问题一天不解决，姐夫我一天就不踏实。
石磊磊双手并拢递给南山说，娶一个福州女警察当老婆，不如你现在就把我铐起来吧。南山说，少来，别摆架子，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是问题呢，等下吃饭的时候，给我殷勤一点，听到没有？
晚饭是在警校附近的又一村酒楼吃的，这酒楼说不上有多豪华，但干净整洁。大家在雅座坐定，南山调侃石磊磊说，我们这里可是乡下没什么好菜，你这个城里人就委屈一下吧。石磊磊对女孩们说，你们南主任多会说笑话，现在住在城里的都是穷人，有钱有闲的富人倒是迁到郊区来了，享受好空气好环境，哪像城里闷得跟蒸笼似的。你们南主任得了这么多便宜还卖乖，让不让我们这些穷人活了？一席话，说得大家满堂大笑。
服务员上茉莉花茶，还有小碟。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进来，说：“各，各各——位领导，感谢光光，光临小店，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石磊磊夹着一粒青橄榄刚要往嘴里送，听到这结结巴巴的说话声音，一下停住了，死死盯着瘦男人的脸看。旁边的南山轻推他一下，注意形象啊，眼睛都直了。
天哪，他右下巴有大大的一个黑痣！石磊磊心中狂喜，啪嗒一声，筷子间的青橄榄掉地上了。
瘦男人打完招呼，恭敬地把雅座的门轻轻带上。石磊磊对南山说，我出去一下，跟在那男人后面。瘦男人点上一根烟，飘过来的正是浓烈的万宝路味。
石磊磊低声喝道：“你叫胖哥吗？”胖哥吓了一跳，回头看是石磊磊，又陪着笑脸：“别人都这样叫，叫我，我其实一点不胖。”
石磊磊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衣领：“谁指使你给高压郭钱，叫他给我报假线索的，说！“
胖哥脸色一下煞白，结巴得更是不成形，问石磊磊是谁，干什么的，认错人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石磊磊夺过胖哥的烟，狠狠塞进他嘴巴：“孙子，还装傻，听好了，老子就是石磊磊，原来橄榄报的记者！”
胖哥被嘴里的烟呛得直吐，垂头丧气低下头。石磊磊以为他服软，手劲稍微轻了些，不想胖哥一下把身边的热水瓶砸过来，石磊磊一躲，他就蹿出酒楼，骑上停在门口送菜的摩托车，夺路而逃。
石磊磊急得跳脚，赶忙跑着警校拿车。南山闻讯出来，大喊小弟，你中邪啦，饭都不吃啦？
等石磊磊开出车，胖哥早不见踪影。石磊磊不顾一切狂踩油门，循路猛追。还好，胖哥开摩托车的技术比起高压郭来差多了，追到解放大桥，石磊磊已经看见他不时慌张回望。
胖哥闯红灯左拐到江滨大道，慌不择路狼狈逆行，石磊磊也跟着走，一时大道上喇叭声不断，车主们指着胖哥和石磊磊背影破口大骂。
石磊磊眼看着胖哥就要和迎面而来的一辆红色小车撞上，暗叫不好，急得连按喇叭提醒，红色车紧急刹车，胖哥从离车不到一个身子的地方呼啸而去，石磊磊也跟着而过。
被迫停下的车里，葛蔓蔓吓得直摸胸脯，这些人谁啊，这样开车，想死啦。今天周末，葛蔓蔓照例载亮亮到江滨大道兜风，谁想碰到两个亡命之徒，大煞风景。
后座的亮亮忽然叫起来：“爸爸，爸爸！”葛蔓蔓说亮亮，你瞎叫什么呀。亮亮说：“是爸爸，在过去的车里，我看得清清楚楚的！”自打搂着石磊磊睡了一晚后，亮亮三句不离这个“爸爸”，一有空就给他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说话，很开心。
“妈妈，快跟上，爸爸一定有事哦！”亮亮兴奋地指挥葛蔓蔓。葛蔓蔓无奈，只好掉转车头，远远看着皮卡突然加速逼了几下，骑摩托的男人就倒在旁边的草地了，石磊磊跃出车扑住他，挥拳就打。
等葛蔓蔓的车开得跟前停妥，胖哥被打得鼻血直流，满脸都是，看上去怪恐怖的。石磊磊怒问：“孙子，还不说？”
胖哥说：“说什么，我不知道！”石磊磊冷笑：“你牛，好，成全你！”朝他脸上又是几下，胖哥软软瘫在草地上。
葛蔓蔓看不下去了，制止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打了！”亮亮却拍着小手雀跃：“爸爸，打得好！”石磊磊回头冲亮亮一笑，他早看见他们母子俩了，只是没时间打招呼。
葛蔓蔓对亮亮吼着：“打人是野蛮行为，怎么会是好的！”亮亮嘟哝：“爸爸打的肯定是坏人，打坏人有什么不好的？”
葛蔓蔓说：“坏人也不能乱打，到车上去，听见没有？”亮亮看妈妈气愤的样子，不情愿地上车。
石磊磊还在打。葛蔓蔓冲过去拦他：“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石磊磊指着她的鼻子说：“少管我的事，滚开！”
葛蔓蔓看他那模样心里有点虚，便走到一边拨打110报警。这时已是黄昏，闽江就在旁边流淌，江风温和吹来，多悠哉的夏日傍晚，所有人都在享受这黄昏光景，只有他像土匪一样横冲直撞，脑子有病！葛蔓蔓隔得远远的，恼怒看着。
石磊磊打累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点上烟，然后扔给胖哥一根。胖哥不要，自己掏出万宝路也抽上了。石磊磊灵机一动：“孙子，酒楼很不错嘛，算起来投下去几十万吧？”
胖哥不知道石磊磊想干什么，一下坐起，说没错，怎么了。石磊磊悠悠地诓他：“学院大大小小的领导我都很熟，有的还是我家亲戚，这你也看到了。只要我几句话，你他妈的就别想在那一带混了，叫你几十万都打水漂！”
胖哥沉默了，一个劲抽烟，最后说：“是她给我钱，叫我帮高压郭还赌债的，然后要他找你，说官尾街有人用死猪肉做肉松，就这些。”
石磊磊一把抓住胖哥，声音都有点颤抖：“她是谁？”胖哥说：“就那老货。”
石磊磊急了，一巴掌打过去：“便秘啊你，说详细点！”胖哥叹口气：“我养母，仲彩华。”石磊磊问：“哪个种？”胖哥说：“击剑冠军仲满的仲。”
石磊磊问：“仲彩华？是不是绰号叫‘种菜花’的那个老女人，白白净净，头上经常戴一朵花？”胖哥说是。
石磊磊哭笑不得，闹了半天，原来是仲彩华在背后搞鬼，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石磊磊又问，你叫什么，真名？胖哥说，仲丹阳。石磊磊说，你养母为什么要害我？胖哥说，这我怎么知道？石磊磊挥起拳头，打得不够是不是？胖哥说，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哪敢多问？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石磊磊当然不信，正要进一步审问，警笛声长鸣，110巡逻车开过来，乘凉的人呼啦一下围过来看热闹。两名警察下车，问刚才谁报的警。葛蔓蔓说是我，然后得意地指着石磊磊说，就他们打架斗殴，该抓起来。
警察走过来，说好好的打什么架，到派出所说清楚。石磊磊朝胖哥使了个眼色，胖哥马上站起来说，警察叔叔，谁说我们打架了？警察说，你满头满脸都是血，还说没打？
胖哥说，警察叔叔，您是不知道，我得了怪病，一到夏天，两腿就又热又痒，像有蚂蚁在里面爬，怎么治都治不好，前几天乡下老中医给我开了个偏方，说每天太阳下山的时候，请人打我一顿，出点血，病情会好转。还真是的，今天请我朋友打了一顿，舒服多了。石磊磊听着暗暗偷笑，这孙子真能编，而且一点都不结巴了。
警察狐疑地盯着胖哥看了半天，胖哥报以真诚的微笑，警察问石磊磊，是这样子的吗？石磊磊说，是这样的，我看我朋友痒得实在可怜，他求了我半天，我才答应的，不然打人这种野蛮行为，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两名警察无奈，对石磊磊和胖哥说，都给我老实点，没事少在这晃荡。葛蔓蔓郁闷地看着警察上了车，说警官先生，他们确实是打架，我可以作证的。然而警车终究一溜烟走了。
人群也失望地一哄而散，胖哥骑上摩托想走。石磊磊对他说：“想起什么，给我打电话，这是我手机号。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老子让你不得好死！”
胖哥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我敢，敢骗吗？再说了，要——骗也轮不到我骗，早被人骗，骗光了，可怜啊。”石磊磊觉得他话里有话，揪住他的摩托车头：“什么意思，说清楚！”
胖哥说：“没——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听，听说高压锅前几天被抓，是他自己打电话给警察，让，让他们来抓的。你把他——当兄弟，哼哼，他可比猴还精，知道这——个时候看，看守所里最安全。”
胖哥的话印证了石磊磊内心的怀疑，他又一次揪住胖哥的衣领：“你听谁说的？”胖哥说，就这么一说，谁知道是，是谁说的。石磊磊抡拳又要打，胖哥这回硬气了，说打，打一回就好了，再，再打，招来警察，我可实——实话实说了啊。
石磊磊想了想也是，不能逼得太紧，警告他说，你要是敢耍滑头，有你好看。胖哥嘟嘟哝哝，也不知说什么，骑摩托走了。
石磊磊有气无处撒，一抬头看见葛蔓蔓站在车旁边看着自己，就怒气冲冲地过去质问：“吃饱没事干是不是，谁让你报警的，知不知道这样很不道德？”可笑的逻辑，打人还有理了？葛蔓蔓毫不示弱，和他吵。
车门摇下，亮亮探出头对葛蔓蔓说：“妈妈，不许对爸爸这么凶。”石磊磊看到亮亮后，摸了摸他的头，不吵了。亮亮大声说：“爸爸，教我踢球！”
石磊磊说，好，等一下就教。石磊磊看见李钢远远站在一边看自己，跑过去说，这次有进步嘛，我到现在才看见你。李钢呵呵地说，是石老师打人打得太投入，顾不上注意我了。石磊磊说，最近采访任务多不。李钢说，不多，我新来的，主任都派小打小闹的活，一点都不带劲。
石磊磊说，你不是说要跟我学当调查记者么，这有一个刺激的线索，想不想干？李钢眼睛哗的睁得老大，想，什么线索？石磊磊，就刚才被我打的那个男人，别看他瘦不禁风的，他母亲可是本市臭名昭著的捞偏门老大，无恶不作，盯住这男人，肯定能挖出N多的猛料。李钢兴奋地擦着手，太好了，石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像跟屁一样地粘住他。
石磊磊说，也别盯得太紧，要张弛有度。对了，他刚才有看见你吗？李钢说，应该没有，我混在人群里。石磊磊说很好，要李钢拿出纸笔，给他写下又一村酒搂的详细地址，提醒他说，看他每天干些什么，跟什么人接触，不要靠得太近，不要死跟，万一他觉察了什么，马上撤退，碰上紧急情况，给我电话。然后掏出五百元递给李钢，李钢说不要，能为石老师效劳，是我的荣幸。石磊磊说，收下，这是交通费，帮我做事不能让你贴钱，这是我的原则。
石磊磊安排完毕，回到亮亮那，在草地上手把手教他如何控球，带球。亮亮认真学着，欢笑声飘荡在夜幕降临的江滨。
葛蔓蔓看着亮亮踢球，儿子这么高兴，她觉得挺好的，她愿意以儿子的心情为心情。手机响了，是林风，问怎么还没到。葛蔓蔓说有点事耽搁，马上过来。林风提前好几天约周末一起吃饭，葛蔓蔓有点犹豫，因为周末要和亮亮在一起。林风说要不把小朋友带来共聚晚餐。林风能这么说，葛蔓蔓自然乐意，只是被石磊磊打架一搅合，把这事给忘了。
葛蔓蔓赶紧要上车吃饭去。亮亮说，不，我还要踢。石磊磊说，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把球踢好？亮亮凑近石磊磊说，是一个叔叔约妈妈出去吃饭的，我不想去。
葛蔓蔓把声音提高，亮亮，妈妈的话没听见吗？亮亮看了看石磊磊，眼珠子一转说，爸爸去，我才去！葛蔓蔓威胁说，真不去？妈妈可不管你了。亮亮犟上了，说不去，打死也不去。石磊磊说，要不让亮亮再玩一会，等下跟我一起吃饭，我送他回家。亮亮拍手说，好好。
暮色日益浓重，撇下亮亮自己去约会，葛蔓蔓有点不忍，没办法，只好对石磊磊说，你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饭？石磊磊笑着说，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亮亮欢呼，爸爸，我们走。
葛蔓蔓给林风打电话，说又多一个朋友一起吃饭，行不。林风没说什么，只说菜都上来了。葛蔓蔓说好，十分钟后见。亮亮坐在石磊磊的皮卡上，葛蔓蔓前面带路，一边开车一边觉得滑稽，带着儿子去跟一个男人约会已经离谱了，现在又捎上另一个男人，这样“一拖二”是不是有点恶搞了？葛蔓蔓心里对林风说，亲爱的同学，今晚委屈你一下下哦。
林风坐在粤菜馆，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旁边站的服务员也不时纳闷地看着。林风提醒自己要有耐心，矜持的女人现在已经很罕见了，尤其像葛蔓蔓这样历久弥香的女人，更要耐得住性子用自己的风度打动她。以林风对她的了解，只有这样才可能抱得美人归。
终于葛蔓蔓来了，林风挥手，葛蔓蔓看见了，对他笑。林风看见后面跟着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后面又接着来了一个男人，林风顿时有点不舒服，但很快抑制住了，得体地笑看着葛蔓蔓走近。
葛蔓蔓刚要把石磊磊介绍给林风，没想林风一下子站起来，恭敬地叫石磊磊老师，石磊磊也惊讶：“林主任，是你啊。”
葛蔓蔓说：“你们认识？”林风连连点头，葛蔓蔓说这么巧，省得我介绍了，心想林风怎么会叫他老师，而他又公事公办般地称他林主任，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不成？
石磊磊说：“不好意思，我这样子来蹭饭不太合适吧。”林风连连说，怎么会呢，早就想请老师出来聚聚，就是大家都忙……石磊磊哼哼哈哈了一阵。
葛蔓蔓看林风很窘迫，石磊磊又在敷衍，便反客为主说，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吧，总算为他们解了围。
大家各自吃着，不说话，有点冷场，葛蔓蔓只好没话找话，林风赶忙附和。石磊磊点头表示赞同，但没有说话。
葛蔓蔓从落座那一刻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问题在哪里，是四个人坐的位置。一张铺着精美桌布的小圆桌，石磊磊和亮亮紧挨着坐一边，林风坐另一边，葛蔓蔓坐在中间又稍微靠林风那边一点。葛蔓蔓觉得好笑，这两个大男人好像谈判一样对坐着，而自己又貌似居中调停者，这哪有一点男女约会吃饭的氛围？
林风问发呆的葛蔓蔓怎么了？葛蔓蔓连忙掩饰，说这菜太地道了，回味一下。石磊磊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电话，是南山，质问石磊磊临阵逃脱，严重失礼。石磊磊只好说对不住，改天请大家吃饭谢罪。
石磊磊回头看笑着聊天的林风和葛蔓蔓，不明白她怎么会和他搞在一起，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这顿饭吃得太别扭了，得赶快脱身。石磊磊走回饭桌笑着对林风说，林主任，谢谢啦，公司还有点事要办，我先走了。
林风站起来挽留，石磊磊说有时间再聚吧，冲葛蔓蔓点点头，摸摸亮亮的头，要走。亮亮撂下筷子，大声说：“爸爸，我也跟你走！”
葛蔓蔓含着饭的嘴巴紧张得半张着，看林风的脸一下子变了，她恨不得抽臭小子一耳光，平常喊喊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个时候乱叫爸爸呢？场面变得无比尴尬，葛蔓蔓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愣在那里。林风的脸也慢慢变得通红。
倒是石磊磊若无其事地揪揪亮亮的耳朵说：“都说童言无忌，我看说得一点没错，这就好像小女生之间互喊老公老婆，都是觉得好玩，当不得真。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林风看亮亮牵着石磊磊的衣角走了，干笑着说亮亮这孩子，真是——可爱。葛蔓蔓为打消林风的疑虑，说：“亮亮爸爸出了国，孩子老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又喜欢足球，跟石磊磊学踢球，胡闹玩在一起，开玩笑喊爸爸，就这些，没其他什么的。”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葛蔓蔓转移话题，问林风：“你怎么会叫他老师？”林风说：“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从北京辞职回福州，没事干，橄榄报刚好招记者，我就去应聘，结果分到社会部带我的就是他，他当时是部门首席记者。我对新闻一窍不通，他手把手教我帮我，我很快就上路了。你说，我能不叫他老师吗？”
葛蔓蔓哦了一声，想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吧，不然“石老师”怎么叫学生林主任，又匆匆开溜呢？但葛蔓蔓没继续问下去，一时两人又无话。葛蔓蔓觉得败兴，以吃大餐的心情赴约，却没想到像吃街头炒面一样潦草，与其僵在这，不如走人好了。
正想着如何告辞，林静的电话来了，问出不出来喝茶，搓两圈？葛蔓蔓含糊说好，好，然后对林风说，家里有点事，要不今晚就这样，改天我请你吃饭？林风说好。
葛蔓蔓惦记着饭都没吃饱的儿子，匆匆和林峰道别后，就打电话给石磊磊，他说亮亮在他家玩。葛蔓蔓开车赶回家，想着要不要给林风道歉一下，人家郑重其事地约吃饭却不欢而散好像有点那个，不想林风的短信来了：“蔓蔓，晚上是不是不高兴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道歉哦。”葛蔓蔓回复说，我没不高兴呀。林风还一直道歉，说我感觉到你的不高兴了，我很忐忑……
葛蔓蔓摇头，这小子也太敏感了吧，心思细得跟小女孩似的。这不好，男人还是要阳刚些，只要阳光，糙一些也好。葛蔓蔓马上想到石磊磊，这狗头够糙了吧，可糙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到处是棱角，硌得你难受。
葛蔓蔓往石磊磊家去，虽然同住一个小区，可到他家还是第一次。一进门，葛蔓蔓就听见亮亮的大呼小叫：“妈妈，这些有明星签名的足球，爸爸都送给我了，哈哈！”
葛蔓蔓原以为像石磊磊这样的离婚男人，家里一定乱如狗窝，让她吃惊的是，这三房两厅的套房是那样干净整洁，装修风格不拘泥，像小区墙角丛丛三角梅，不招风引蝶，却自成一体，傲立吐芬芳。
这样的房子呆着舒心，葛蔓蔓喜欢。她赞赏说：“石总身为驰骋商界的精英，却没忘记福州男人善于收拾家务的革命传统，可喜可贺呀。”
石磊磊严肃地说：“我不做家务，谁做家务？男子汉大丈夫，怜香惜玉是伟大事业，总不能让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福州女人拖地板，洗碗筷吧。”
葛蔓蔓拍拍他肩膀：“继续努力，福州男人的金字招牌就靠石总了。”石磊磊说：“一定一定，争取全国开连锁店。”
葛蔓蔓喜欢现在的石磊磊，气定神闲，幽默风趣。看来他也不总是气急败坏的嘛，也有可爱的时候，关键得看和谁在一起。葛蔓蔓得意地自我贴金。
亮亮从书房里拎出一根短笛作吹奏状却吹不响。石磊磊拿过来，悠悠吹起一首老歌。亮亮说，妈妈，里面还有好多笛子。葛蔓蔓走进书房，一面墙壁上果然挂满笛子，长的，短的都有。葛蔓蔓对石磊磊说，兼职卖笛子啦？
石磊磊说，我前妻音乐学院毕业的，主修笛子，我附庸风雅，跟着玩。葛蔓蔓哦了一声，看到另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照片，那次在石磊磊钱包里看到的那张，她在漫无边际的田野纵声歌唱，眉目之间是压制不住的才华，还有对谁的一往情深。
石磊磊吹响笛子，很好听，心一点一点安静下来，就如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天地之间自在逍遥。葛蔓蔓问谁的歌？石磊磊说，朱哲琴，“羚羊过山岗”。
葛蔓蔓哦了一声，这个时候，就着他的笛声，如果来点酒，或泡杯绿茶，就完美了。只是，石磊磊的手机响了，有人找他。
葛蔓蔓暗暗叹口气，知道该告辞了，拉住亮亮回到自己家到厨房煮肉燕。守着亮亮吃的时候，林静来电话，问怎么还不过来，呆会还有帅哥请宵夜，里面传来麻将碰撞的嘈杂声，葛蔓蔓很不喜欢麻将，便说跟亮亮在一起，过不去。林静哦了一声，说有空一起跟他吃个饭，顺便帮我评审一下。林静新交了一个艺术家男子。葛蔓蔓已经提醒她小心人财两空，林静却笑她离了一次婚成了惊弓之鸟。林静说就吃个饭嘛，不至于这个面子也不给吧？葛蔓蔓说，吃饭没问题呀，时间你定，正要挂机，林静又问，石磊磊手机怎么老打不通？葛蔓蔓说，这我怎么知道？找他干嘛，哦，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玩劈腿？林静说，劈你个头，他外甥女最近进步很快，想和他沟通沟通。葛蔓蔓又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好好沟通吧。
葛蔓蔓陪亮亮看动画片，然后监督他复习英语单词，然后洗澡。葛蔓蔓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林静的夜夜笙歌有意义得多，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点失落呢？葛蔓蔓感到困惑。
石磊磊新招了几个业务员，整天忙于指导他们如何拓展业务。除了这个就是和李钢煲电话粥，要他事无巨细地汇报胖哥的行踪，干了什么事，跟什么人来往。李钢的汇报总是以“一切正常”开头，说这个瘦男人除了打理酒楼生意，就是去附近麻将馆逛逛，瘾头不大，点到为止。比起赌博来，他更大的爱好是买彩，经常几千几千地投注。而比起彩票来，游泳他更热心了，每天都要去闽江西河那边游，水性很好，看上去受过专业培训的。
石磊磊很失望，问李钢，他就没点反常的表现？李钢说，没有啊，不慌不忙，很知足常乐的样子。石磊磊又问，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跟他来往？李钢说，没有，除了吃饭的客人，就是送菜送米的商贩，还有就是麻将馆和彩票站老板，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呀。石磊磊说，他是不是发觉你跟他了。李钢说应该没有，我都是远远跟着的，隔一阵就换一身打扮，他怎么可能发现？
石磊磊只好说，继续盯吧，实在没货，就撤吧。公司人手紧，石磊磊又当送货员，忙了一天，傍晚时才回到公司。小云在做饭了，榕榕在看动画片。
石磊磊坐在门槛上，惆怅地看着一点点掉下去的太阳。手机响了，是李钢，石磊磊有气无力地接：“又怎么了？”李钢直喘粗气：“石老师，胖哥死了！”
“什么，死了？”石磊磊一下跳起来，“谁杀人灭口的？”李钢说：“不是，淹死的，就刚才。”
石磊磊说：“好好的，怎么就淹死了，你上午不说他是游泳高手吗？”李钢也显得很沮丧：“是啊，谁知道呢，别人都套上游泳圈，他徒手游，游得很远，突然沉下去不见了，周围的人报警，警察请工人打捞半天，捞上来肚子鼓鼓的都是水…….”
石磊磊欲哭无泪，又不甘心，开去皮卡狂奔而去。小云背后喊，哥，吃饭了，还去哪里，石磊磊说，你们先吃，我去买包烟。
石磊磊赶到西河所在的派出所，所长是以前跑口的熟人，问有什么事，石磊磊说下午西河死的那人是我朋友，他游泳水平很高的，怎么会淹死呢？所长说，不奇怪，西河水下复杂，暗流很多，我们已经在河边树了很多警示牌，报纸一到夏天也一再提醒，有人就是不听，每年总要淹死几个才甘心，咳，这些人啊，真是活腻了。
石磊磊不甘心，追问会不会存在他杀的可能，所长说，我们也有这个怀疑，所以刚才请分局的法医过来看，经诊断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和伤口，只口腔有大量泥沙，已排除了他杀的嫌疑，是一起意外溺亡事故。
石磊磊心拔凉拔凉，问尸体哪去了，能不能最后见一面？所长说，半小时前他妈妈领走运到殡仪馆去了。石磊磊说，她妈是不是叫仲彩华？所长翻出案件材料看了看，说没错。石磊磊又问，她留下什么话没有？所长说，没有，一句话也没说签完字就走了。
石磊磊看所长对自己的刨根问底已经有了疑惑心，便说朋友一场，过来送送，然后匆匆告别，坐在皮卡呆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就这么戛然而止，咳，老天爷，你他妈的真狠啊。懒懒地开车回去，天已经黑了，一屁股跌在门槛上发愣。
手机又响了，是彭军：“石大哥，在哪？”石磊磊说：“在公司。”彭军说：“有急事。”石磊磊说：“什么事，说吧。”彭军说：“吴大队交代，要当面跟你说。”石磊磊说：“那你过来吧，我公司在杨桥路。”
石磊磊一根烟没抽到头，彭军满头大汗站在面前了，拉石磊磊到墙角，紧张地说：“青海监狱传来协查通报，林吓强越狱了！”
石磊磊一时没反应过来：“越就越呗，关我屁事。”彭军急了：“怎么跟你没关系？林吓强可是大毒贩管彬的拜把兄弟，他一直说是你害死他大哥的。青海那边的调查也说，林吓强越狱前跟狱友说过，他要回老家了结一些事情。吴大队分析，这疯子的最终目的是潜回福州。”
石磊磊说：“你是说他回来干掉我给他大哥报仇？”彭军说：“吴大队说很有这种可能，所以要我过来提醒你要特别小心，当然队里也会有一些措施跟进的。”
石磊磊说：“没这么恐怖吧，青海那么多的沙漠，戈壁滩，没准这小子早成木乃伊了。”彭军说：“最好这样，不过案件卷宗显示，这小子生存能力挺强的，不能大意。”接着他又说，“据女子监狱传来的消息，管彬的老婆仲紫表现很好已经减刑，过一阵可能就出来了。”
石磊磊笑了：“嗬，是不是怕老子寂寞，一个个老冤家都争着抢着回来陪我玩？好吧，是祸躲不过，老子奉陪！”丢掉烟头，搂住彭军肩膀问他吃饭没有，彭军说哪顾得吃饭呀，石磊磊说，正好，一起喝两杯。
走进公司小云和榕榕也没吃一直等着。石磊磊抱起冲过来的榕榕，说同志们开饭，把彭军介绍给小云。小云点头笑笑，去厨房端菜。
彭军看着小云，眼睛登时直直亮，石磊磊推了他一把，他脸刷的红了，傻傻地笑了。石磊磊也意味深长地跟着笑。
小云吃完饭抱榕榕上楼去了，石磊磊和彭军喝酒，喝着喝着，仰天长叹：“命苦啊……”彭军吓了一跳，说怎么了，石磊磊说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