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收回了思绪，淡然道，“那年将军送我到了皇陵后，一位高人便寻上门来，意欲收我为徒，我思量着情形再坏也坏不过当下，便随他去了。至于那把火，是家师手下小厮所放，为的是斩断我的过去。自那以后，我便随了师父姓，改名为钟离。”
乔骜回想起那年情形，一时间老泪纵横，“那年，老臣看到那冲天火光，实在难以接受您便这么离开了。”
钟离摇头唏嘘，“自那年离开皇陵后，便一直随师父在山上习武练功，直到十六那年家师才放我出山，二十三那年，离听闻将军在玄菟郡戍守，便前往那处想要与将军相见。”
“在林子里，恰巧见到了嫣儿。”
钟离说起乔嫣然，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就连音色都温柔了三分。
乔骜朝钟离拱手，“小女这些年来一直仰承十三皇子照拂，老臣在此谢过十三皇子。”
钟离摆摆手，“乔将军莫要多礼，我既是嫣儿师父，便有义务照顾她。更何况，离不过是锦上添花，又怎能报当日将军赠衣添茶之情？”
乔骜眼角微微湿润，看着钟离身上的玄色袍子，恍惚间觉着时间又回到了二十一年前，他还是那个粉嫩嫩的满脸倔强的粉团子。
钟离轻叩桌面，对乔骜道，“乔将军，离此次来找你，是有一事。”
“殿下但说无妨。”乔骜回过神来，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光，立即答道。
钟离微微一笑，“将军还是叫我一声离公子便是了，殿下二字实不该受。”
乔骜思虑片刻，终是垂首道了一声，“离公子。”
钟离点点头，终于说明了来意，“不知将军可知道五年前护国寺慈惠方丈赠予当今陛下的那首诗？”
乔骜疑惑的看着钟离，摇头道，“从未听闻。”
钟离叹气，解下荷包来递给乔骜。
乔骜双手接过，打开荷包从中取出一纸信笺。
上边只有短短四句诗。
“颜变杀伐莫离骜，
龙转乾坤武定灏。
角动浠决拂袖袍，
日落云变嫣然笑。”
乔骜通读数遍，眼中的惊骇之色渐渐浓郁。
钟离淡漠道，“离下山后便组建了日落阁。日落阁，名为杀手组织，实则是离个人的情报组织。这慈惠方丈给上官飒的诗，意指足以改变大梁国运的四人。月前离才得此诗，许多事，一下子便通透了。”
钟离看着乔骜，眸光似刀，“第一句是谁姑且不论。其余下几句离已思量透彻，二皇子上官灏，三皇子上官浠，最后一句，是嫣儿。日角龙颜，指的可是帝王贵气，那老和尚此诗，可是把嫣儿搁在了火上烤。”
乔骜苦笑，“嫣儿不过一介女流，就算……哪又能改变国运？”
钟离合了合眼，“事出反常，妖物作祟矣。”
乔骜皱眉，再次看了一遍这诗，指着第一句句末道：“那第一句，指的应是离公子。”
钟离摇头，“也有可能是将军。”
乔骜苦笑，“这怎可能？”
钟离却道：“至少，上官飒以为是你。”
“什么？陛下怎会如此想？”乔骜不禁瞪大了眼。
他一介臣子，若是被陛下疑虑可以改变国运，那对他乔家来说，非福是祸，且必定是天大的祸端。
钟离看着乔骜，一字一句道，“他定会如此以为。不然还能怀疑是离这个连宗室玉蝶都不曾入的死人不成？”钟离顿了顿，继续道，“离以为，上官飒以为那人是你，是以，嫣儿会在玄菟郡莫名其妙的中了足以要命的寒毒。为的——”
“是打压乔家。”乔骜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他在战场拼杀二十载，到头来，陛下竟是以为他要动摇大梁国本？
钟离点点头，对乔骜道，“将军要珍重，乔家现下如履薄冰。”
乔骜点头，“老臣省得。”
钟离把信笺从乔骜手中抽出，搁在了烛台上，任由火焰将其吞噬，转眼间，那墨字已然成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钟离轻叹，“嫣儿……”
“嫣儿！一大早翻箱倒柜弄得院子这般凌乱，你又是干嘛呢？”乔夫人来到嫣然阁时见到的便是一室狼藉。
昨日已然收拾妥帖的院落现下却像是贩卖药材的地摊街落。
“娘，您怎么来了？”乔嫣然穿了件素色的半臂，正带着几个丫头倒腾着箱笼，寻找着钟离所说的药方。
她难得起了个大早，用过了早饭便在这儿翻箱倒柜，但是却怎么都找不着那药方。
乔嫣然一时犯起了倔，大有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模样。
“过来过来，大皇子妃午后要来府上拜访，你怎的还不好生收拾打扮？这弄成这般样子，若是大皇子妃一时兴起要到你这儿来坐坐，娘倒是要看你的脸面往哪儿搁。”乔夫人嗔怪的瞪她。
“午后过来？那时辰还早呀……”乔嫣然低声嘟囔着。
乔夫人凤眸一瞪，乔嫣然立刻乖觉投降，“娘放心，女儿这便收拾了去。”
乔夫人点点头，“这才像话！”
乔嫣然突而想起无忧来，便拉着乔夫人进了里间，给乔夫人奉了茶才道，“娘，女儿同您要一人。”
乔夫人疑惑道，“是谁有这般大的颜面？竟让你开了口？”
乔嫣然无奈道，“大姐身边的彩霞。”
乔夫人的脸落了下来，“要她作甚？”
乔嫣然叹了口气，把昨儿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指着西厢房道，“娘，彩霞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带伤疤的，这好好的一个丫头被打成了这般样子，我既是撞见了又哪能不管？是以求娘一个恩典，等她伤养的差不多了便放她出府吧。”
乔夫人疑惑的看着她，“大丫头性子虽不大好，但总不至于对贴身丫头下那般重手。”
乔嫣然无奈道，“娘若是不信，大可以随我去看一看，人现下还躺着起不了身呢。”
乔夫人站起身，“那便去看一看。”
乔嫣然带着乔夫人看了无忧的伤势，乔夫人也是唏嘘不已，便应了乔嫣然的请求，又拨了三十两银子给无忧的老子娘，连赎身银钱都没要。
